第二日一早,拓跋月還在沉睡,沮渠牧犍在她臉上親吻了一下,去上早朝了。等他走後,拓跋月起身,霍晴嵐伺候她洗臉。


    翌日清晨,天邊剛泛起一抹魚肚白,拓跋月仍沉浸在睡夢中。


    見她唿吸勻停,沮渠牧犍俯身在她臉頰上啄了啄,再起身而去。按製,大王、王後不必整夜同眠,但沮渠牧犍後宮隻她一人,便也不想講究太多了。


    甫一離身,拓跋月便驀地睜開眼。顯然,先前她已醒來,隻裝作熟睡罷了。


    料想沮渠牧犍已走遠,拓跋月才翻身下床。適好,霍晴嵐已悄然入內,端著銅盆走到盥洗架前。


    盆中溫水蒸騰著嫋嫋熱氣。坐在拓跋月任由霍晴嵐為她洗漱,忽而有些怔忪。


    霍晴嵐試探著問:“公主昨晚睡得不好?”


    二人雖曾是朋友,現下也是關係至親之人,但還是不好問得太直接。


    霍晴嵐知道拓跋月不慣與他人同眠,昨夜還有意起身二次,而這兩次都覷見內室亮著燈。


    此言一出,拓跋月臉上忽然添了一層惱色。她從霍晴嵐手中撈起麵巾,往臉頰上狠狠擦去。才剛擲了麵巾,又道:“晴嵐,幫我備水,我想沐浴。”


    霍晴嵐應聲而去。


    拓跋月失神地坐在梳妝台前。昨夜那人精神勃發,比往日尤甚,她竟然有些難於應承,後來隻得裝作熟睡,不理睬他的招惹,方才躲過更深的糾纏。


    其實,她一直沒睡著,連沮渠牧犍的唿嚕有幾種聲響,都聽得明明白白。


    直至天光大亮,拓跋月才勉強淺睡了會兒,沒成想她又被沮渠牧犍那一吻驚擾了。


    沐浴之後,壓抑的心緒方才散去不少。拓跋月這才有精力處理後宮事務。翻出早已備好的冊子,拓跋月勾出了一些大齡宮女的名字,又對霍晴嵐道:“其他人不用管,讓這個阿青過來一下。”


    其實,拓跋月早就想做釋歸大齡宮女,但她一直沒有由頭。現下,既然沮渠牧犍先來問她要省錢的法子,她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逾時,阿青被喚到跟前來。


    她已二十八歲了,自從十六歲入宮,就一直在德音殿中做廚娘,以前還服侍過李敬愛。因為做得一手好菜,拓跋月也很喜歡她,甚至還曾讓她進過內殿。


    拓跋月對阿青說及釋放宮女出宮之事,又問她可想歸鄉。


    阿青眼底沁出一絲喜色,但卻有些難以置信,遂低首道:“王後說的可是真的?奴不敢信。”


    “怎麽不敢信?”


    “奴……奴說實話,王後不要生氣。奴曾經求過李王後。那時,她要離開姑臧,迴酒泉。奴也是酒泉人,所以想隨她一起迴。”


    “李王後沒同意?”


    “沒有,她說,德音殿的人和事,她一樣都不想帶走,”阿青咬了咬唇,“我本以為,李王後喜歡我做的菜,會高看我一眼。”


    “若你願意,本宮倒想高看你一眼。”


    阿青以為自己聽錯了,顧不得身份之別,瞪眼看她:“王後……”


    “本宮今日想對你推心置腹。你可願告訴本宮,你為何想出宮?”


    雖然為奴為婢,但畢竟是在一國之後的宮中當值,阿青的吃穿用度都比其他宮女好得多。


    “我……”想起王後剛剛說放大齡宮女嫁人這話,阿青便奓著膽子,道,“我有一個心上人。”


    果然,拓跋月不僅沒生氣,反而和顏悅色道:“本宮猜到了。隻是,畢竟十多年了,你的心上人怕是已經另娶他人了。”


    “那也無妨,”阿青羞澀一笑,“大不了我給他做妾,隻要在一起便好。”


    和很多宮女一樣,當年,阿青之所以入宮為婢,都是因為家境不好。


    拓跋月伸出手,牽住阿青的手:“你能想得開便好。本宮一直喜歡你做的菜,隻是現下有這個機會,定是要成全你的心願的。”


    “那麽,王後您……您有什麽心願?阿青也可以幫你的。”


    拓跋月笑了笑。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在所有大齡宮女中,阿青是最沉默寡言,但又最機敏的那一個,她比一般人都會察言觀色,待人接物很是周到。否則,她也不會輕易看出,別人高看她一眼必是心有所圖。


    “你做菜手藝好,大可在姑臧開一間酒樓。本宮會給你一筆錢開酒樓,這之後……”


    她又低聲說了一氣,聽得阿青連連頷首。


    少時,阿青千恩萬謝地出了內殿。拓跋月靜坐了一時,才輕歎了口氣:“我若能隨意出宮就好了,也省得日日見他。”


    霍晴嵐明白這個“他”說的是誰,遂獻上一語:“公主若不想大王在此過夜,我倒有兩個法子。”


    “兩個法子?”


    “一,可讓大王選妃妾,分散他的心思,這也顯得公主大度。”


    “他若有心選妃妾,之前便不會遣散後宮了。”拓跋月了然一笑,“當然,這並非是因為他有多喜歡我,不過是為了做給大魏天子看。”


    “二,我去暗示彤史,把此事寫進起居注中,並讓孟太後得知。”


    “孟太後……”拓跋月幽幽道,臉色陰了下去,“她是個多管閑事的,心思又很雜。”


    河西王雖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但沮渠牧犍侍奉她關懷備至,她何必做那些背後傷人之事?也不知,素來疑心病重的沮渠牧犍,有沒有看出這一點。


    再想了想,拓跋月臉色轉霽:“你這法子果然好,孟太後應該不想我這個正宮早日誕下麟兒。”


    “我猜,孟太後未必會親自訓斥國君,但她會對乞伏太妃說及此事。乞伏太妃是大王的養母,她說的話,大王怎能不聽?”


    見拓跋月開懷,霍晴嵐便笑問:“現下,我也能為公主分憂了。是不是?”


    “是。”


    自然是,當初,拓跋月要代替拓拔芸出嫁,拓跋燾很看重此事。本來,他親自挑選了侍衛長趙振,又還要為拓跋月選放心可靠的人做公主家令,但拓跋月卻說,她有個相熟的女伴,名喚霍晴嵐,有她相伴足矣。


    拓跋燾也不執拗,但卻說,霍晴嵐年齡不大,不能做公主家令,隻能先做大宮女。


    這半年來,拓跋月一直把這事兒記在心裏,總想找機會給霍晴嵐一個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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