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旁的老伯又是幾聲咳,拉迴了大家思緒:“這婆娘,少整些肉麻兮兮的話……我說年輕人,你們毀我竹橋之事不能輕易算了,日落之前,給我重新搭上一座。”


    我與君懷靳皆是沒料到還有這麽一出,一時有些懵:“可是,我們也不會……”


    “不會就去林裏我砍竹子來!”說著他起身從架上抽出兩把斧子,遞予我倆。


    相覷一陣後,君懷靳抬手接過:“我去便是。我夫人身子弱,做不來這些。”


    “再弱還能有我家婆娘弱?”他不由分說把另一把斧子塞給了我:“記得挑那些結實粗壯的竹子,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走在這略有些荒涼的山路間,我與君懷靳一身布衣,背著籮筐,提著大斧……然而隻是昨日,我們還是錦衣華服,在城中樓閣裏棲坐,真可謂命途弄人,猶似玩笑。


    不過若讓我選,我寧棄這半生虛無的浮華,換眼下樸素卻真切的體會。


    “早知道把‘浮欒’帶著了。這斧子用起來真不順手。”君懷靳揮了揮手中大斧,如此慨歎。


    “浮欒?”我未曾聽他提過這個名字,便反問了句。


    “是淩煙閣的劍,小時候用順手了,就一直沒換……”說到這他頓了頓:“你知道的吧”


    我知他是問我有關他過去之事,便點頭默認:“閣主都同我說了。”


    “都?”他輕笑一聲,停下了腳步:“有些事,以她脾性,是斷不可能與你說的。”


    “嗯?”我亦停下,迴身望他。


    “你當真以為我會僅僅因為她嗜殺就這般容不得她?閣中殺人如麻者我見得多了,大不必如此。”他也不再隱瞞,向我解釋道:“起初疏遠她是因為她幾次出賣耗盡我耐心。然而厭惡,是因為她為了得到閣主之位,殺了我的父親。”


    這一消息確實令我驚訝,我曾也好奇過,閣主年紀輕輕,雖有謀略,卻終究還是女流之輩,如何能接管整座淩煙閣?種種猜想縱是有的,隻是未料到,真相如此不堪。


    我心想著君懷靳的話,還是忍不住問了:“你隻說了厭惡,她是你弑父仇人,你就不恨?”


    他微微揚唇:久而淡淡反問:那你又可恨我?


    這一問,讓我微怔了一下,是的,他亦是殺我家親之人,卻又成了我此時唯一倚靠。


    見我不語,他又接著說:“這一點,我與你大約相同,看破了生死,自然也無需介懷這一次死的是誰。況且我心知,即便不是他,也會是別人,父親此生所為,早已定了他的結局。”


    他語畢後話鋒一轉,抬頭望了眼天:“時辰不早了,再不加緊,日落前可趕不迴去了。”


    我也不再多追問什麽,也加快了腳步跟上。


    我與他的經曆乃至思緒都是極其相似的,這或許也正是於這破碎紅塵中,我們相識相知,彼此相惜的原由。


    踏著夕陽剪影,我與君懷靳提著兩籮筐的長竹迴到了木屋門前,老嫗在溪邊砧上搗衣,未見老伯蹤影。


    “婆婆,竹子砍來了。”君懷靳放下籮筐,將筐中竹竿卸下。


    老嫗迴頭笑應,而後朝屋中喚了幾聲,老伯便循聲走了出來。“瞧瞧這對年輕人多好,不似前頭那幾個,提著斧子就跑嘍!”老嫗對老伯說著,眼底蘊滿笑意。


    老伯這才終於露出了一次笑意,蹲下了身來細看那些竹子,半響後起身開口:“切端平整,力道恰好,選材也不錯,小夥子是個有心人,不過,也可見你身手非凡,怎麽甘心幫我這個老頭子做苦力,不一走了之的痛快?”


    君懷靳倒也實誠,了當的開口:“說實話,一時沒想起來……”


    我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別這麽直白,可自己已是未忍住笑了出來。好在老伯這次沒再佯裝生氣,而是語重心長的說道:“年輕人當是該如此。想我年輕之時,也因看不慣這是非之道……”


    “好了,老頭子,也不害臊的慌!一口一個你曾經……讓我看,你年輕時,還不如這公子十分之一呢!”老嫗也不給老伯麵子,幹脆的打斷。


    “嘁,女人見識。”老伯倒也不與她一般見識,而是折迴了屋中,取出一套手劄:“小夥子,老身我已是半身入土之人,昔年機緣得此妙法手記,隱世之後便也未再翻過。這本手劄中記載的功法一絕,這世上怕是尚無人練成,如今我留著實在無用,就將其贈予你罷。”


    聽老伯說得如此玄乎,想必這本手劄中有何非同尋常之處,君懷靳也不客套,伸手接過,收於袖間:“晚輩謝過。”


    “天色將晚,老身也不留二位了……”老伯收斂了笑,語氣亦是認真:“不過今番雖別,他日若有閑情,倒極是歡迎二位前來。


    我微微欠身算是為長者行禮:“定當。”


    穿過叢林,原先的客棧又出現在了眼前,此時再望,絲毫不會覺察出身後林裏隱了這麽一對老夫婦。


    “你怎麽不看看那本手劄?”君懷靳迴屋後有些無所事事的坐在了桌邊,把玩桌中杯壺。倒讓我有些納悶,習武之人,不是都應對這些奇異功法感興趣嗎?


    “清和有興趣?”他隨口反問,語氣隨意。


    我搖頭:“我以為你會喜歡。”


    “世上奇功異法太多,萬一這是邪門歪法,我練的走火入魔呢?”他似是在與我說笑,可卻也不無道理:“況且都已在我手中,又何須著急。”


    我剛想點頭讚成,他卻趁我不備一把將我拉入了懷中:“隻是這竹子砍得我實在乏了,夫人可否幫我提提神?”


    我自是聽得明白他語中玩味,忍著笑嗔怪:“不要胡亂喚我”。


    君懷靳眯起雙眸,掛著絲淺笑:“旁人都一眼看出,夫人還害羞什麽?”


    說著,他緩緩靠近我,在我耳邊輕輕嗬出了一句:“還是,夫人非要我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才肯過門?”


    我閉口不言,他則笑得愈發濃烈,然後忽開口問道:“夫人餓否?”


    我搖頭,上一餐吃的太遲,並無餓意。


    我這一迴應似乎正合他意,他隻一反手便將我抱起,起步走向床邊:“既如此,晚飯便不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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