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應的,捐納銀錢越多,候補越優先,加之上下打點,輪到他的機會那就更快了。


    捐納或許當時救了急,也是為了挽救黎民百姓,可弊端也同樣顯著。


    捐納者素質學識良莠不齊,不設標準,花費大量銀兩獲得官職,上任所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要從百姓身上加倍撈迴。


    難怪要逼走範震昱,原來不過是因為一個迫不及待候補的例監生。而他的身後,還有多少這樣收受「打點」,隨心操作的官員?


    這一層又一層的內情,叫班賀越發心寒。


    魏淩卻像是不曾深想:「那又如何?」


    韓知府道:「大人可還記得,元光十六年,渝州大水?那時堤岸崩潰,兩邊城鎮七成被浸泡在水中,數萬平民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


    魏淩一指馬知縣:「是他放水淹的?」


    「……」韓知府被他的話一哽,好一會兒才艱難吐出兩個字,「不是。」


    魏淩收迴手:「既然他沒有唿風喚雨的本事,你如履薄冰的模樣是為哪般?」


    韓知府深吸一口氣,竭力保持平和:「朝廷當年賑災花費了大量銀兩,還是勉強,正逢京城修宮殿,國庫告急,幸而天煢府馬家捐納八百萬兩,疏通河道、修建堤壩,解了燃眉之急。朝廷為表彰馬家,馬陽得了監生的身份,因此他來接任縣官,是名正言順。」


    魏淩一拍桌麵:「朝廷給的監生身份,是做官的機會,不是免死金牌。難道成了監生,就可以買兇殺人了?」


    都說得這麽明白了,怎麽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韓知府心焦起來,不再留餘地:「魏大人,馬陽可是天煢府馬家的人,您真要處置他,不如先問問戶部尚書……」


    「依本王看,不用問了。」


    一人從內堂走出,不知何時隱蔽在此,眾人皆是一驚。


    看清來人麵貌,魏淩大驚,心中雖然疑惑淳王為何出現在此,但身體反應迅速,起身單膝下跪動作一氣嗬成:「卑職拜見淳王殿下。」


    王爺?連魏淩都跪下了,韓知府哪敢還站著,拉著馬知縣一同下跪叩頭,甚至都沒看清那位王爺的相貌。


    班賀跪地頷首,趙靖珩從他跟前走過,正瞧見他下半截腿,行走間衣袍如流雲,儀度不凡。


    卻不知他什麽時候來的,又聽到了多少。


    「起來吧。斷個案哪裏需要聽這些廢話,魏大人,這個案子交給本王來判吧。」趙靖珩道。


    魏淩起身:「王爺自然有這個權利。」


    趙靖珩略思索:「那就,把那兩個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狗官關入大牢,嚴刑懲戒,三日後問斬。」


    魏淩:「……」


    竟然比他判得還草率!


    馬知縣當即大喊:「冤枉,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王爺!」


    「你說,冤枉?」趙靖珩動作停頓,鳳眸微凝,「唯有斷案不公,判罰無度才叫冤枉。」


    「這案子是本王判的,刑獄責罰是本王下的令,」他站起身,一步步靠近,居高臨下俯視,佩劍出鞘劃出一道寒芒,貼在馬知縣脖子上,「你喊冤枉,是說本王昏聵有私,濫用刑獄?」


    才當上縣官不久,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馬陽白眼一翻,當場撅了過去。


    「還有你這個知府,」趙靖珩轉向韓知府,「欺上瞞下,在其中搖唇鼓舌,雖罪不當斬,亦不可留。罷官免職,永不復用。」


    淳王是皇親國戚,金口玉言,遠非魏淩可比,搬出誰也沒用了。韓知府麵色慘白,癱坐在地,失了聲。


    叫人來把那兩人帶下去,魏淩小聲道:「多謝王爺解圍。」


    趙靖珩反問:「什麽解圍?」


    魏淩一笑:「哦,沒什麽。」


    趙靖珩手裏捏著一塊溫玉,與玄鐵扳指黑白分明:「那姓範的呢?」


    魏淩吩咐人將範震昱帶進來,範震昱出現在眾人麵前已是垂頭喪氣,整個人都被餘縣丞的背叛打擊得心灰意冷。


    他們共事近三年,沒想到害他的就是他以為能信任的人。幾個上司離開公堂,餘縣丞才對他說了實話。


    縣丞是「不入流」的官,餘縣丞在這縣衙中待了十多年,經歷幾任縣官,從未有一個像範震昱這樣不收受賄賂的。


    這讓餘縣丞異常恐懼,不能同流合汙,那就意味著隨時都有可能站到對立麵。隻要有機會,範震昱就不能留。


    不是他容不下範震昱,而是範震昱不清醒,非要當一個威脅。


    「下官拜見王爺。」範震昱聲音有氣無力。


    趙靖珩:「你可還有為官的意願?」


    範震昱猛地抬頭:「啊?」


    「在你任上發生了這樣的大案,官復原職是不太可能的。」他眼中失望剛顯現,趙靖珩接著說道,「吏科給事中昨日升為一州知州,有了個官缺。七品知縣貶為從七品吏科給事中,委屈你了。」


    好一會兒才將那些句子消化,範震昱連磕三個響頭:「不委屈不委屈,下官願就任吏科給事中!」


    做好安排,趙靖珩將餘下的事情交給魏淩,自行向衙門外走去。


    魏淩與班賀對視,識趣地不多說一句,去公堂上收場。


    六科給事中職責為諫言、監察,位卑而權重,是皇帝的耳目、眼線,這是明貶暗升啊。範震昱還在愣神,沒想到自己行到山窮水盡,竟然還有出頭之日,這算是否極泰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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