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她偶然結識了一個人——青荷縣縣令崔文勉。


    青荷縣也歸在河陰府下,不過這位崔縣令為人駑鈍,不善變通,在河陰官場屬於不討喜的邊緣人物。


    有一迴顏庭譽和線人接頭時,險些暴露行蹤,是崔文勉替她遮掩了過去。


    顏庭譽便留心起他來,後來又試探了幾迴,發現此人心思通透,且家貧如洗,竟是涇水這腐敗泥潭中罕見的廉潔清流。


    當然,主要是崔文勉太會裝傻,看起來隨時會把事情搞砸,以至於別人貪汙都不樂意帶他。


    衛聽瀾看到這裏,視線在「崔文勉」這個名字上停了停:「青荷縣縣令……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嶽潭想了想:「對了,崔文勉有個小舅子,也在芝蘭台,與你是同窗。」


    他這樣一說,衛聽瀾才記起來。


    龐鬱去年武試時身中蛇毒,昏迷之前,曾托祝予懷將一枚玉佩轉交給他姐姐龐瑛。而龐瑛,正是青荷縣縣令之妻。


    衛聽瀾心思一動,一目十行地看完剩下的情報。


    崔文勉雖不大受同僚待見,但因為他無心鑽營升遷,一直是個無足輕重的芝麻小官,倒也沒人花心思去針對他。


    他就這樣蟄伏在涇水官場中,年復一年地在官員中低調行走,手中逐漸積攢起了一些同僚貪腐的罪證。


    有請帖,有帳冊,他夫人那兒還有不少與其他官員家眷來往的書信。這些微不足道的證據擺在一起,積少成多,竟也能勾勒出涇水官官相護的大致脈絡了。


    衛聽瀾喃喃自語:「難怪……」


    前世顏庭譽勢單力薄,初入官場才幾年,就能在涇水一舉挖出那樣大的貪汙案,估計少不了崔大人夫婦的幫助。


    嶽潭收迴了情報,但仍愁眉不展:「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行之有效地把這些罪證拋出去。如今朝堂,裴黨黨羽甚眾,二殿下在朝中的人脈,未必能與他們正麵相抗。」


    一旦那些證據交出去,崔文勉就會立刻暴露。他到底隻是個七品縣令,倘若裴家使點陰損手段,顛倒黑白甚至反咬一口,崔文勉作為至關重要的人證,必定會成為犧牲品。


    衛聽瀾也沉思起來,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當務之急是抽調人手保護崔大人,他所行之事到底兇險,容易被人盯上。」


    嶽潭點了點頭:「知韞已經加派人手了。」


    他們現下能做的不多,對涇水的情形掌握也有限。有關貪汙案的檢舉事宜,也隻能等顏庭譽返京之後,再從長計議了。


    衛聽瀾心裏存著事,從望賢茶樓出來後,便牽著馬沿街慢行。


    他一邊思索,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經過貢院門外張榜的地方,忽然看見有衙役在揭去年的舊榜。


    擢蘭試的文武雙榜掛了一年,風吹日曬,那紅紙早已脆了,輕輕一撕便四分五裂。


    那衙役年紀有點大了,看到高處還有沒撕幹淨的地方,搬了個缺腳的木凳正要往上踩,忽然被人攔住了。


    衛聽瀾看了看最高處的兩個名字,對他道:「老伯,我來吧。」


    他也不等人迴答,逕自踩了木凳上去,伸手去夠榜單的頂部。


    「哎呀,多謝多謝。」衙役有些意外,忙替他扶著缺腳的凳子,「郎君看出我腿腳不好了?我這是風濕痛,老毛病了。」


    衛聽瀾將榜單的殘餘部分揭了下來,拿在手裏輕輕吹了下灰。


    單薄紅紙上,「祝予懷」和「衛聽瀾」兩個名字挨在一起,墨色有些舊了,那是它們一道經歷過的風雨的痕跡。


    他小心地將紙折好,轉頭對那衙役笑了一下,從懷裏掏出個小藥瓶:「老伯,這藥你拿著,雖是跌打損傷藥,也能緩解風濕骨痛。」


    衙役看到他把那紅紙當寶貝似的收了起來,本還有點納悶,這會兒卻顧不上問了,忙道:「不不不,這怎麽使得?這藥肯定很金貴吧……」


    衛聽瀾沒等他推拒完,直接把藥瓶往他懷裏一塞。


    衙役生怕摔了藥瓶,隻得手忙腳亂地接穩了。他捏著藥瓶,心裏難免有點感動,沖衛聽瀾離去的背影喊了聲:「謝了啊小兄弟!」


    衛聽瀾沒迴頭,抬手揮了兩下算作迴應,便漸漸走遠了。


    *


    三月初三,擢蘭試如期而至。


    謝幼旻到底沒能搶到心儀的舍友,不甘不願地獨自住了卯字舍。衛聽瀾依舊寸步不離地守著祝予懷,夜裏兩人也心照不宣地同榻而眠。


    隻是祝予懷總有點心虛。


    自從除夕夜做了那個真假莫辨的綺夢後,他連睡覺都提心弔膽,生怕自己在夢中發出什麽不得體的動靜,被身旁的人聽見。


    衛聽瀾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聽得他大半夜在那翻來覆去,實在沒忍住,伸手把人按住了。


    「九隅兄,」他睡意朦朧地咕噥,「你在烙餅嗎?」


    祝予懷被他按住了腰,立馬隔著被子不敢動了。


    他渾身緊繃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對不起啊……我有點睡不著。」


    衛聽瀾困得快不行了,腦子也不大清醒,打著哈欠道:「那我哼個曲兒,哄你睡?」


    祝予懷愣住了,輕輕「啊」了一聲。


    衛聽瀾以為他是答應了,閉著眼往他身上拍了拍,竟真的哼起歌來。


    那是首不成調的曲子,沒有唱詞,他哼得很輕,大約是困了,聲音比平時要綿軟溫柔許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恩不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臥底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臥底貓並收藏深恩不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