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聽瀾抱著滿懷的新衣挑眉:「噢,那你多慮了。我哪兒捨得髒了你家公子的好衣裳。」


    易鳴被他噎得一股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猛地推開門走了。


    之後幾日,易鳴還真就一刻不歇地紮根在院裏盯梢。


    衛聽瀾每天早上推開門,都能看到頂著黑眼圈的易鳴全副武裝地守在祝予懷門外,刷地抬頭目光炯炯地望向他。


    跟防家賊似的。


    祝東旭天不亮便要上朝,溫眠雨身體不好,作息比不得年輕人,因此祝府的用膳時間經常是錯開的。


    衛聽瀾住的廂房與祝予懷的主屋挨得很近,兩人每日晨起後,一道在正屋用早膳,稍歇片刻後,便一人揀一截竹子練劍。


    衛聽瀾所創的那套劍法初始招式柔和,他慢悠悠地教,祝予懷也就慢悠悠地學,一套劍法愣是整得像個養生操。


    易鳴生怕衛聽瀾趁機動手動腳占便宜,每到這個時候精神都高度緊繃。


    可看了幾天下來,竟挑不出半分錯處。


    至少在祝予懷跟前,衛聽瀾就像是忽然轉了性,那些輕浮佻達的小毛病全都收了起來,教人時一板一眼,甚至刻意保持了肢體距離。


    在看到衛聽瀾頗有風度地拿竹子壓低祝予懷的手腕,一臉正經地示範講解時,易鳴的眼神堪稱狐疑。


    他忍不住向一旁觀摩的德音嘀咕:「你說,一條又黏人、又愛狂吠的犬,忽然有一天變成人了,這正常嗎?」


    德音驚訝地仰頭:「阿鳴哥哥,你昨晚也熬夜看誌怪話本了?」


    易鳴頂著濃重的黑眼圈默了一息。


    德音好奇死了,小聲催促:「哎呀說說嘛,什麽話本?講犬妖的?」


    不遠處示範劍招的衛聽瀾聽得眼皮直跳。


    一招畢,他微笑著收手轉身,手中青竹一下一下敲著自己的掌心:「你們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德音生怕自己熬夜偷看話本的事被祝予懷知道,忙道:「我們……說這劍法好看呢!就跟廚子殺犬似的!」


    易鳴頭疼地捂了下眼:「是廚子宰牛。」


    衛聽瀾的笑容越發深了:「想學的話,我不介意多教兩個人。」


    易鳴當然不上當:「免了,我還得給德音講故事。」


    祝予懷從衛聽瀾身後探頭:「什麽故事?」


    易鳴:「犬妖化人報恩的故事。」


    衛聽瀾意味難明地看著他,手中竹子發出「哢」的一聲響。


    易鳴一瞬警覺:「怎麽,你有意見?」


    在祝予懷疑惑的目光中,衛聽瀾笑得溫良無害:「隻是覺得這故事聞所未聞,一時驚奇罷了。」


    易鳴將信將疑地將他從頭看到腳。


    這都不怒,這傢夥真轉性了?


    祝予懷總覺得小小的院落裏中充斥著他看不見的交鋒。


    他收了竹子,揮散空氣中莫名其妙的殺氣:「就先練到這兒吧。濯青,阿鳴,你們兩個都歇歇。」


    衛聽瀾無視了易鳴懷疑的目光,轉身隨祝予懷一同往屋內走。


    兩道背影十分自然地並肩同行。


    衛聽瀾偏頭看他:「今日還要研究醫書麽?算算日子,小羿藥癮發作的時間也快了。」


    祝予懷「嗯」了聲:「鎮痛的方劑和藥材我昨日已甄選妥當,一會兒理好了,讓阿鳴送去。」


    衛聽瀾頷首,又問:「你若要施針,可需提前去看看那孩子?」


    「還是先用藥物比較穩妥,針灸之法我得再想想。小孩子最怕針,我又學藝不精,要是掙紮起來我擔心傷著他。」


    「那小哭包是挺嬌氣。」衛聽瀾淺笑了下,「你不去也好。但願那百花僵別太折騰人,動靜若是太大,保不齊要被那些瓦丹細作察覺。」


    祝予懷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不迴府,就是故意要誘他們上鉤。」


    「的確有這個打算。」衛聽瀾說,「但敵在暗我在明,我們人手有限,難免有疏漏之處。他們若是趁著小羿藥癮發作時前來,總會有些棘手。」


    祝予懷無奈道:「早勸你將秦夫人和小羿託付與我照看。既然擔心他們,不如……」


    衛聽瀾停了步,輕聲打斷:「若是將他們交給你,我要擔心的人便是你了。」


    祝予懷怔了怔。


    「隻要秦宛母子還在澧京內,他們的行蹤被查到是早晚的事。留在我府上,好歹有機關陷阱、有焦奕他們攔著。」


    衛聽瀾輕嘆了口氣,抬眼看向他。


    「我並非不信你,我隻是……不想讓你涉險。」


    第049章 君子


    一陣晨風穿堂而過,祝予懷的心緒輕動了動,望向他沉靜的瞳底。


    衛聽瀾忽然走近一步,抬起手來,像是要替他梳理被風吹亂的鬢髮。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祝予懷的心驚詫地一跳,不遠處的易鳴看見這一幕,噌地站起來:「衛——」


    衛聽瀾的手卻輕掠過祝予懷的發頂,隻一瞬就收了迴來。


    易鳴勉強剎住即將脫口的吉祥話。


    祝予懷有些恍神地垂下眼,才見衛聽瀾收迴的手中多了一片被風吹落的竹葉。再抬頭時,正對上他眼中慵懶的笑意。


    腦袋裏第一時間晃過的念頭,無關方才的交談,而是——這人好像又長高了。


    不止長高了,眉目的輪廓也更趨鋒銳,襯得那眉眼越發恣意疏朗。


    衛聽瀾將那竹葉捏在指間撣了撣,若無其事地淺笑:「九隅兄怎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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