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澤吮吸著剩下不多的冰棍,說:「我都說了,這是我的工作,確保你的人身安全,也是我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就不信,沒人跟你換班。」陳東實咬了一小口新買的,也是奇怪,明明是同一樣東西,吃起來,卻沒有梁澤手上的可口,「你二十四小時跟熬鷹似的跟著我,這也是工作規定?」


    「不是.......」梁澤嘻嘻一笑:「別人守我不放心,我就申請全都自己來了。」


    「你呀.......」陳東實撇了撇嘴,明麵上不待見,心裏熱烘烘的,跟捂了大棉被一樣。


    「你說咱兩這樣子,是不是特沒規矩?」梁澤很快把自己那根冰棍吃完了,轉頭眼巴巴地看著陳東實手上的那根,「誰二三十歲還吃這玩意兒啊?這不都小孩子吃的嗎?」


    「小孩子吃的我們怎麽就不能吃了?」陳東實將手上的冰棍塞給他,「給我吃!狠狠地吃!這玩意兒......齁甜,吃多了還真是犯膩。」


    「那我就不客氣啦。」梁澤歡天喜地地接了過去,張開大嘴,將整根雪糕塞了進去。


    「欸你悠著點.......」陳東實替他捏住冰棍底頭的小木籤,生怕他一口吞了,梗住了喉嚨,「你這吃個冰搞得跟幾百年沒吃過似的,說你是個孩子吧,還真是沒長大.......」


    兩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天外晴光見好,風也漸漸小了。


    「陳東實,」梁澤的眼神突然正經,「你說死了的人,他的愛還會存在嗎?」


    「好端端的,問這個幹嘛?」陳東實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似乎還沉浸在剛剛不經意的愜意裏。


    李威龍死後,和梁澤待在一起成為他為數不多感到心安的時刻。哪怕他不是李威龍,卻依舊有著鎮定的奇效。


    「沒,就最近看了部電影,《鐵達尼號》,你知道吧?」梁澤將雪糕從嘴裏拿了出來,吐出一口涼氣,「傑剋死了,把生還的機會讓給了露絲,露絲活到了一百零一歲,我一直在想,傑剋死了,那麽他的愛還會存在嗎?」


    「要我說的話......」陳東實低下頭去,歡好的氛圍驟地落寞,「他的愛是不存在的。」


    「為什麽呀?」梁澤往他身邊挪近了幾分,隔著衣服布料,他能明顯感覺到眼前男人發熱的皮表,「我以為你會主張存在呢,畢竟你跟......你跟李威龍......你們好了這麽多年......」


    「那是我對他,不是他對我。」陳東實咬了咬唇,似有掙紮,「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清醒地認識到,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不復存在。這麽多年來,是我一意孤行,是我偏執成狂,其實我很想告訴他,讓我一個人活在世上一點兒也不酷,如果一定要死,我想最好的結局是我跟他一起。」


    「東實.......」梁澤第一次這樣叫他,去掉了姓,名謂自帶一種隱晦的親密,「我想他會明白的。」


    「可是我不能死,」陳東實抬起頭,朝梁澤極勉強地笑了笑,「我是個普通人,有著普通人的膽怯,也有著普通人的懦弱。我不敢真的去死,我怕疼,我還有女兒,她很可愛,我還有肖楠,就我那遠在國內的前妻。我記得我家老母說過,有業力的人,他死了以後,就會變成一隻小動物,迴到他最放不下的那個人身邊。我一生行善積德,就是為了替威龍積攢業力,我想等我攢夠了業力,他就會以另一種形式迴到我身邊。可能是樹上的一隻鳥,水裏的一條魚,或者是街邊某隻不起眼的流浪狗。總之不管是什麽,我還是要好好活著,哪怕他的愛不在了,我也不會任由心中的鐵達尼號沉沒。」


    梁澤幽幽然合上嘴,看向身後飄落的雪。烏蘭巴托的冬天比哈爾濱還要早一些,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寒冷與風。


    「我得迴去了。」陳東實站起身子,抖了抖有些發麻的腿,「謝謝你,梁警官,願意聽我說這麽多廢話。」


    梁澤躺坐在長椅上,雙臂舒展,似有迴味:「沒關係,我很樂意聽你說這些。」


    「下班來我家看電影吧,」陳東實發出邀約,「我家有dvd。」


    他不需要梁澤迴答「好」或「不好」,因為他明白,有時不答比答了更加雋永。


    默許這個詞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給太多不能宣之於口的好感一個留白的契機。陳東實萬分確信,梁澤一定會如期到訪。


    陳東實一路輕快地朝停車場走去,穿過小巷,還有百十來米的距離。


    身後的腳步聲還在,陳東實不禁美滋滋地想,可真是個敬業的好警察,居然還跟著。有必要這麽粘人嗎?


    他迴過頭,剛想對後頭人說別再跟了,眼前驀地閃出一道黑影。


    下一刻,刀光灼眼,黑影以摧城之勢迎麵撲來。陳東實下腹一痛,隻聽得「噗呲」一聲,一柄水果刀直直插入自己的身體。


    「東實——!」


    馬路對麵的梁澤一臉驚厥。


    陳東實捏住刀柄,眼前一黑,還沒看清那人的長相,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24章


    「東實......你醒醒......陳東實?!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陳東實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下腹的痛牽引著神經,略微動彈個手指都能激出一陣痙攣。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低頭看了眼肚子,血,好多的血,溫熱的紅色液體順著刀柄,流過指縫凝在地上,刺目又驚悚。


    梁澤輕放下陳東實,拔腿去追那逃之夭夭的罪魁禍首。那人許是第一次作案,嚇得不輕,沒出五六十米就被身手敏捷的梁澤抓住了後衣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烏蘭巴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鶴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鶴亭並收藏烏蘭巴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