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想,不犯法吧?」牧野鐮看他眉頭摺痕還沒有消過,抬手貼上去試圖抹平,「你愁什麽呢?這麽嚴重。」


    賀長期撥開那隻手,「誰在發愁?我隻是在想,是誰派人偷了莫棄爭的奏本送到通政司。」是誰設計想要陷害他那倒黴弟弟?


    他思來想去,對楊先生說:「讓商隊送信保險麽?要不我們親自去京城?」


    就帶個信,順便去看看情況,不過多插手。


    楊語鹹搖頭:「小賀大人沒叫我進京,我就不會離開稷州,更何況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兼田之事還要繼續追查,他不查出個結果絕不罷休。


    牧野鐮同時提醒:「來來迴迴地跑太浪費時間,我們假期可沒多久了。」


    賀長期也就作罷,早早睡下恢復體力。他得快些迴稷州,幫楊先生把事情處理好,到時候收了假能放心迴西北,對今行也有個交代。


    其時已至七月中旬。


    暑氣戛然而止,銀杏鎏金,荻花漸紅。


    在初十的朝會之前,王玡天果然向崔連壁提議,在京畿同時推行新製。到抱樸殿請示明德帝,陛下沒有點頭,卻也沒說不可。


    於是王玡天在朝會上再次請奏。


    朝臣半數反對,包括王正玄在內;另半數則選擇支持,以賀鴻錦為首,兩邊從東天破曉吵到太陽高照。


    反倒是首提的王玡天,隻在最初迴答了幾句詰問,就隱於同僚之間,仿佛被爭辯的雙方遺忘。直到順喜申斥肅靜,他才走到朝班中間,揚聲請大家聽他一言。


    「諸位大人反對的理由,我大約聽明白了。諸位大人是看新政還沒有過成功的範例,怕步子跨得太大,任何失誤都將引起難以估量的後果。而京畿是大宣的心髒,以穩定、繁榮為要。京畿一旦動盪,天下四方難安,未免得不償失。」


    王玡天還沒說完,在場無數目光都盯向他,就連比他站位靠前的賀鴻錦都轉頭朝他投來一瞥。


    他掃視這些人,把玩著這些各懷心思的眼神,笑道:「但是,成功的好處也是巨大的。以京畿的影響力,足以成倍地促進新政在全國推行的速度,使新政對國庫和朝廷的反哺能更快見效。若是完全放棄,不覺得有些可惜麽?」


    賀鴻錦嗤道:「不必在這兒以退為進,有什麽想法就直說。」


    王玡天斂神肅容,轉向禦座,拱手道:「陛下,臣覺得賀大人他們的擔憂有幾分道理,臣先前的提議確實欠些考慮。但臣也著實不想放棄這個能為陛下和朝廷出力的機會,所以就想著能不能折衷,先取新製的一部分在京畿落實?」


    接著轉向,欠身謙虛地問:「崔相爺與賀大人以為如何?」


    崔連壁沉吟一刻,也望向明德帝,「陛下,江南地方大刀闊斧地改革,作為表率的帝都卻什麽都不做,難免引起一小部分人的不滿。緩改慢改,邊改邊調整,也說得過去。」


    賀鴻錦木著臉,不知是看到了此事已成定局,還是被說服、接受了這個提議,隻道:「請陛下定奪。」


    明德帝摩挲著手中的銅錢,問:「你們想改什麽?」


    方才被親侄兒眼神鎮住的王正玄立刻接道:「陛下,臣還是那句話,田丁涉及根本,絕對不能擅動,您請三思啊!」


    陸潛辛揣著雙手笑道:「田丁不動,賦稅隻能跟著照舊。最大頭的不改,那還能改什麽呢?」


    王玡天也笑,笑不及眼底,僅掛在唇邊:「陸大人此言差矣,由小及大也是常用辦事之法。我記得小賀大人曾經提過,新政其中一條,就是整肅逾製之風,尤其是府邸建造、日常用度與蓄奴這幾個方麵。我們不妨從此處入手,殺一殺宣京攀比浮誇的風氣。」


    又側身看向朝班中列,笑意更深,「小賀大人,你覺得呢?」


    賀今行迎著那道幽深的直視出列,依然以先前的態度答道:「不論大頭小頭,隻要能真切落實,下官都不會反對。」


    他說完,就瞥見陸潛辛甩袖轉身迴去。


    「小賀大人沒有為了反對我而反對我,雖然不意外,但真令我高興啊。」王玡天合掌開玩笑似的說。


    賀今行沒有應答,逕自退迴班列。


    前頭幾位高官都是贊成的意思,後麵的官員們也都知情識趣,沒有誰跳出來反駁。


    明德帝對這個結果樂見其成,爽快道:「那這事就交給工部與刑部合辦吧,戶部到時候去接帳就行。」


    天子發話,百官領旨。布告很快發下去,曉諭京畿各處。


    小二所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批,謝靈意跟賀今行同處一間小直房,說:「故弄玄虛這麽久,結果還是要朝這些人開刀,收繳他們的財產充填國庫。他們是罪有應得,報應不爽。但侯爺早就想這麽做,隻是當時陛下和相爺都不支持。如今倒是讓王玡天撿個便宜,還能打著新政的招牌,給他自己搏名。」


    賀今行並不在意,說:「當場勘查的是他戶部,動手拿人的是刑部,難免遭人記恨,得些名聲好處也是應該的。」


    謝靈意知道他對事不對人,隻是忍不住為忠義侯抱屈,見他避開侯爺不提,也不便再說下去。又想到侯爺交代的事,直接附耳將裴明憫上京卻下落不明的消息告訴他。


    賀今行驚得停了筆,低聲問:「何時的事?」


    謝靈意說:「他離開稷州時,大約是廿七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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