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純看看他,又看看星央,兩位哥哥都神情堅定、不容拒絕。他抱緊人頭,抽了下鼻子,傷心地哭著說:「那我送到就迴來找你們。」


    賀今行什麽都沒說,隻是替他揩去眼淚,接著看向楊語鹹。


    後者啞聲道:「一定要這樣嗎?鑄邪怒月是你殺的啊。」


    然他心中明白,必須要有人去攔那日阿,而他自己體衰力弱,留下隻會是拖累。縱然有太多疑惑太多不甘,也隻能抓緊時間離開。


    「功成不必在我,人頭送到仙慈關之後的事,就拜託楊先生了。」賀今行微微笑著向對方頷首致意。


    楊語鹹盯著他,嘴唇快速翕動,所有疑惑與不甘都化作一句誓言:「楊夢必不負君。」


    目送兩人遠去,他迴頭再看,戰馬踏著黃沙狂奔而來,馬背上的西涼騎兵已清晰可見。


    「星央,我們再跑一次?」他握緊韁繩。


    「好啊。」星央點點頭,無需再倒數,與他同步衝出,箭射向迫近的沙塵。


    兩方人馬極速接近,那日阿看遍他們身遭,雙目通紅,怒吼道:「太子呢?你們把怒月太子藏到哪裏去了?」


    隨即猜到他們分成了兩批,太子殿下被另外兩人帶走,愈發暴怒,直恨不能立刻把這兩人撕碎!


    體力十分珍貴,賀今行不願說話浪費。眼看下一刻就要撞上,他鬆開韁繩,拔劍出鞘,棄馬飛撲向側麵某名騎兵,淩空一劍給人喉嚨放了血,再一腳將人踹下去,背身跨坐到馬上。


    右手執劍橫刃,左手持鞘做刀,一齊拍向左右的戰馬頭顱。


    星央則撲向另一側,隨手抓住某隻臂縛掛下馬肚,刺傷馬腹,砍斷馬腿,隻為讓這些西涼人不能再往前追擊。


    剩下兩匹空馬與那日阿及左右親兵狠狠相撞。一下五六匹馬被撞得團團轉,將不慎被甩落地的騎手踏成了肉泥。


    那日阿卻毫不驚惶,劈了一匹甩頭沖他的戰馬。刀刃卡進骨頭,一時取不出,他直接棄刀不用,徒手抓住了星央的小臂,一下就將他整個人從馬上摘離,往馬蹄下摜去。


    星央另一隻手出掌在沙地上蹭了一下,拚著骨裂揮刀砍向他坐騎前腿。


    那日阿一下將他甩出丈遠。


    「星央!」賀今行當即與跟前其他幾名騎兵打鬥,躍過來接住他,一起摔到沙上滾了兩圈。


    那日阿接住親兵拋來的彎刀,驅使坐騎幾步便跨到兩人跟前,揚刀欲當頭鍘下。


    賀今行舉劍格擋,金石相振,震得他手腕發麻的結果竟是崩斷了那柄刀。


    那日阿看到那把劍,理智愈發崩潰,「雜碎!還我太子王劍!」


    前者立刻便來奪劍,賀今行就地一滾,爬起來往最近的沙山上跑。


    越高處的沙麵越打滑,還夾著雪,負重的戰馬攀爬幾步便陷進沙裏。那日阿踩著馬頭一躍而起,撲向前方的背影。


    星央見那兩人戰至別處,擦了手上嘴角流的血,喉間囫圇唿哧一聲,先行沖向朝他圍攏的西涼人。


    明月當空,眼前陡然罩下淡淡陰影,賀今行迴身刺出一劍,正當那日阿麵門。


    後者卻不閃不避,在半空中徒手握住劍身,借著落地的重力將人拽向自己。


    賀今行拿不住,果斷鬆手,在對方控製不住力道之時,抬腳一踢劍柄。


    整柄劍斜飛出去,落到了半坡。


    那日阿看了一眼落點,不顧雙手鮮血淋漓,拔出貼身佩的短刀向他刺來。他摸到綁在大腿上的匕首,執匕格擋。


    兩人的兵刃皆短,過招時拳腳相交,都使出了十成的本事。招式如流星,步移如閃電,沙丘上塵土飛揚,兵刃相接,拳腳入肉,再激烈不過。


    賀今行左臂傷重,那日阿發覺之後,頻頻從他左側進攻。他便以此為餌,側身露出破綻,在被鉗住左臂之時,將匕首刺向對方心口。


    誰知那日阿反應極快,迴肘架住他握匕的手腕,使匕尖刺歪寸許。再反挑刀削向他脖頸,他躲避不及,拿右肩扛了這一下,並藉此拉開距離。


    「賀靈朝?」那日阿認出了那把匕首,加之相熟的身手,讓他確定對方就是在宣京、在秦甘道碰到的那個人。


    然而眼前這人分明是個男人,他嘲諷地大笑:「宣人果然狡詐!賀勍的女兒竟是個帶把的,你和你爹欺騙了所有人,包括你們的朝廷!」


    「那又如何?」兩臂和胸腔痛得賀今行眼前發黑,他強撐著扯了扯唇角,「我讀書科考,做官辦差,問心無愧。我爹戍邊多年,為保家國太平,鞠躬盡瘁。你這樣的人,不配說他!」


    話落,兩人再度悍然交鋒。


    「不配?」那日阿咆哮道:「你知道淙河沿流有幾座京觀?」


    「我妹妹才出生就失去了爹娘,失去了家園,不得不跟著我流浪,吃盡苦頭。這一切都拜你們宣人所賜!」


    賀今行和他貼得太近,聲如擂鼓敲在他耳朵裏,震得他腦子嗡嗡地響。


    他也放開了聲音:「那你和你的祖輩在秦甘三州,燒殺搶掠、屠城之時,可曾想過會有百萬的冤魂、千萬的流民!他們吃的苦難道就不是苦嗎?」


    國讎家恨,生來就是你死我活。


    一代又一代、一筆又一筆的冤孽債,誰也說不清楚,誰也說服不了誰。


    兩人纏鬥間,腳下沙土突然鬆動,令他們站立不穩,跌撞到一起,雙雙滾下沙山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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