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手迅速互抓手臂,把對方拉向自己,再順著臂肩探向脖頸。兩人眨眼間就在草叢裏滾成一團,拳腳互搏幾輪,草折蟲散,卻聽不見一絲人聲。


    「小賀將軍?」對方忽然出聲,「別打了,是我。」


    「你誰?」


    「牧野鐮啊!」


    一炷香後,賀長期和牧野鐮各帶著自己的人,在幾裏外的山包背後碰麵。


    「小賀將軍,你們收拾得可真幹淨。」後者見麵就發出驚嘆。反觀自己手下,除了舉人師爺,盡是衣衫襤褸,形容髒汙,跟乞丐似的。


    賀長期不動聲色地將這百十來人掃視了一遍,隻道:「我任職百總,擔不得『將軍』兩個字。」


    「我看好你,現在不是將軍,以後肯定是。我先叫著,你也不吃虧嘛。」牧野鐮過來攬他,跟他哥倆好似的說:「英雄不提來處。我就問一句,你們是不是也想打劫那一隊西涼兵?那可是大肥羊啊,咱們都吃不下,不如合作,一起薅他幾把羊毛。」


    賀長期皺眉:「我記得你是被羈押在獄的匪徒。」


    「嗨,過去的事兒就不提了。」牧野鐮嘻嘻笑,也把他們這幾個兵看來看去,「我是匪徒不錯,但是小賀將軍,我人多,還有馬哦。」


    他的師爺正經說:「馬不太好,老瘦的多,所以我們想從那些西涼人手裏搶一些馬匹過來。」


    「嗯,我看過,他們拉車的馬就是大遂灘的馬。」牧野鐮點點頭。他想要的東西,不管過多久,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得到。


    「趕馬可不容易。」賀長期養過馬,也送過馬。


    牧野鐮很自信:「這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賀長期想到對方能馭狼,想必有些不為人知的本事。此情此景也顧不得誰是逃犯,一切都以對抗西涼人為先,他便開誠布公:「我們不需要馬,我們是要燒他們的糧草。」


    「噫,玩兒這麽大?」牧野鐮驚訝了一瞬,雙眼卻漸漸放出光芒,就像夜裏的狼,興奮道:「好啊!那我不止要把我的馬搶迴來,還要燒他們的糧草,燒得越多越好,叫他們沒得飯吃,也嚐嚐餓得想啃人的滋味兒!」


    雙方約定了合作,當即便重新偵查,而後迴來商議行動計劃。


    賀長期進行總結:「你們去趕馬,吸引押運隊的注意力,能把他們引出營地更好。我們趁機去燒糧草,隻要大火能起,他們必定迴來救火,你們也就能順利逃脫。」


    「那你們燒了糧草之後怎麽脫身?」


    「當然是趁亂跑啊。」


    牧野鐮滿意點頭,「嗯,不要變成飛蛾撲進火裏就好,不然我來撈你也會引火燒身,很難辦的。」


    賀長期沒理他,領著自己人做了些簡易的偽裝,潛行繞到西涼人營地的後方。


    已入子夜,一朵濃雲遮了月亮。


    「老天也助我們。」賀長期無聲說,蟄伏許久,忽聽營地前方爆發騷亂。


    牧野鐮那邊按照計劃開始行動。


    賀長期則保持著匍匐的姿勢,直到後方的西涼騎兵去了前方,隻剩下少量的崗哨,才示意大家前進。


    眾人依次動身,配合默契,唿吸間便能放倒一個崗哨,然後把人的甲冑頭盔扒下來穿到自己身上。


    這是他們幾個月來做了不知多少迴的事,熟練得很,這迴隻是要解決的人多一些而已。


    待到正式踏進營地,他們已經搖身一變,成為巡邏的西涼兵,各自分散開,光明正大地接近輜重車。營帳裏的押運兵們匆匆跑出營帳,匆匆經過他們,也完全沒有察覺。甚至看到他們守在輜重車旁,就轉而去前方爭馬。


    馬匹也是輜重的一部分。要是沒有足夠的馬拉車運送糧草,在這裏逗留過久,貽誤了軍機,全營都要受罰!


    前營混亂毫無終止之意,馬嘶人吼,甚至還能聽到牧野鐮一陣狂妄囂張的大笑。


    賀長期摸了摸板車上碼得整整齊齊的麻袋,底下鼓鼓囊囊,顆粒形狀分明。他爹從小教他愛惜糧食,一時竟有些捨不得。


    但這是餵養敵人的,敵人吃飽了就會更加兇殘地攻打他的同袍。他想著,將火把架上的火把都取下來,丟到了一輛糧車上。


    糧草幹燥,又堆放密集,火一起,便迅速蔓延整車。


    他來不及細看,便奔向下一車。火盆火把,能夠到的火源,都往糧車上丟。


    很快有西涼人注意到他,一邊試圖來抓他,一邊吱哇叫著。


    不外乎是抓人救火之類,賀長期不管這些,隻管奮力躲避追捕,拚命放火燒糧草。


    直到聽見賀平叫他:「該走了,那些騎兵過來了!」


    他才看見四處都燃著大火,聽見轟隆隆接近的馬蹄,便也當機立斷撤退。轉身之際,卻注意到不遠處的一個人。


    那人脫下外衫奮力撲火,沒有注意到他,卻讓他定在了原地。


    「楊先生?」他不敢置信地叫出姓氏,才重新邁腿奔過去,抓住對方的手臂,「你在幹什麽?」


    「救火呀!救火!」楊語鹹大喊。


    「不用偽裝了,楊先生,我是賀長期啊,我現在就帶您離開這裏!」賀長期心酸不已,當即拉著人就想跑。


    「誰?」楊語鹹卻沒動,樁子似的站在原地,說:「我不走!」


    賀長期再次愣住,艱澀地問:「為什麽?」


    「我是押運官,我不走。」


    「就因為西涼人讓你做了個押運官?」賀長期不信,帶著怒氣質問:「楊大人,你可還記得稷州?記得重明湖泛濫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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