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那名西涼人視作南越的斥候,其餘的行為便也能慢慢說通,「我聽我爹說過,蒼溪林海作為南越邊防的一部分,就像我們在邊關劃百裏為軍禁區一樣,其中的草木花果飛禽走獸都算是軍隊應急的口糧,無緣無故不可輕易採集狩獵。況且現在才八月,還不到南越人集體打獵儲備肉食過冬的時間。除非,他們在準備打仗?」


    他就像梳理文章一樣說出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最終結論,話落,才覺遍體生寒。


    「劍門關守關將士可知這些消息?」他猛然問。


    飛鳥想到他與那守將的短暫交流,搖頭。


    他是徹頭徹尾的江湖人,自幼專注於劍道,不通軍事。說那一句,也隻是為了讓對方不要再執著於追趕他。


    「不知……那您到這裏花了多長時間?」


    「兩個晚上。」飛鳥自離開劍門關,便直往遙陵來。


    「那或許還沒有動手。」賀今行鎮定下來,分析道:「劍門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隻有突襲才有破關的可能。我們得盡快將消息傳過去。」


    他猛地站起來。


    賀冬聽他說可能打仗還沒什麽感覺,看到他馬上要走的架勢,反被嚇一跳,駭道:「你想幹什麽?」


    「軍情緊急,通知官府要浪費大把時間,又沒有蒼鷹傳信,誰能比我們立刻前往更快?」賀今行說完就開始做準備,一邊打包袱一邊飛速地思考。


    南越想要突襲,沒有地利,必要占天時人和。今日是八月十三,兩天後就是中秋。


    若是他,必定將突襲的時間選在中秋,軍隊過節放鬆大意之時。


    「但願我的猜測沒有錯。」他自言自語,這樣就還有希望趕在動手之前把 消息送到劍門關。


    「等等,你要是去了,才來宣旨的那兩個宮人如何應付?而且莫說你離開雲織已久,得盡快趕迴;就說這等戰事如果真的發生了,南方軍必定要上報朝廷,到時候你怎麽解釋,你一個西北的縣令,出現在南疆的戰場上?」賀冬趕忙叫道,叫他不住,又上前去試圖阻攔。


    「都兩天了,等你再過去又得兩天,能趕得上嗎?守劍門關的也不是傻子,被襲擊了自然會向他們的友軍求援。南方軍本來就不關我們的事,知會一聲稷州的官府,讓驛兵送信過去,就已經是我們仁至義盡了。再如果什麽事都沒發生呢?那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不管是哪裏的兵,都是我大宣的將士。」賀今行做下決定就絕不後悔,「哪怕隻是猜測,我也必須要走這一趟。如果最後真的白費力氣,什麽都沒有發生,沒有傷亡,那最好。」


    至於身份,確實是個問題。他想了想,把找出的男裝又放了迴去,然後戴上麵紗,「賀今行不可以,但賀靈朝可以。」


    「……」賀冬不願他涉險,但沒辦法,轉頭叫飛鳥,「飛鳥師父,您勸勸。」


    「他做好了決定,也做好了準備,我為什麽要幹涉他?」飛鳥卻平靜地反問,「人世間的修行就如練劍之道,唯千錘百鍊矣。況且不止他去,我也要去。」


    「師父您不必……」賀今行訝然迴頭。他與師父從未同行過,也從來都認為不必遷就自己。


    飛鳥解釋道:「因為我此來,就是要帶你去赤城山。赤城山上的怪醫說他或許有解毒之法,但需要你親自去讓他診斷。」


    賀冬和端著茶水迴來的持鴛都愣了愣。前者急道:「當真?」


    飛鳥點頭。


    「那我們這就去。」賀冬什麽都不反對了,也開始收拾。


    持鴛放下茶盤,為飛鳥奉上一杯茶,才合掌閉眼道:「那真是太好了。」


    好一會兒,她才繼續說:「從前小姐去赤城山拜師學醫,是婢子陪同去的,見過那位怪醫一迴。婢子為他老人家準備一點禮物,勞你們一同帶去。」


    賀冬很快明白她的意圖。贊道:「還是持鴛姑姑妥當。」


    三人很快成行。


    早在一年前,持鴛就尋機免了禁軍值夜,現下不慌不忙地送他們從後門出去。


    賀今行向她交代說:「對其他人,姑姑就說我外出尋醫即可,不必在意他們怎麽說。至於信,之後我會直接送迴宣京,並向陛下請罪。」


    哪怕是用賀靈朝的身份去,事後需要解釋的也不少。但他並沒有多在意。三年之期將滿,這些從前算做大事的外出都變成小事,可以到了時候再去煩惱。


    馬車飛馳向渡口。漫天繁星照亮前路,賀今行計劃了一下,這條路不算漫長。


    稷州向西,沿江水過遂州,便入眉州。再向西走一段,就可斜下西南,直插劍門。


    劍門關的風狂湧不止。


    顧橫之扔掉月餅,握住電閃而至的箭矢,隻差一寸,便能射中他的眉心。


    兩旁軍士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聽他說:「擂鼓。」


    話音剛落,兩側鳥道上的暗哨吹響竹笛,發出警報!


    同時,遊擊將軍擠開看守戰鼓的士兵,掄起兩支鼓槌,就重重地敲了下去。


    在響徹整條關道的尖銳警報與沉重鼓聲中,又一箭乘著風勢,向著關樓射來。


    顧橫之還握著先前那支箭,下意識橫於身前預備格擋。下一刻,卻陡然發現,這一箭並非對準他,而是卷著氣流沖向了他身後。


    這一箭的目標是將旗!


    他立刻攥緊了手心,一步踏上關牆石欄,借力躍至半空,卻並非向前,而是向後空翻——猶如斬圓的刀,精準地一腳蹬在了那杆白虎旗三寸粗的旗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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