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馬都是純正的大遂灘公馬,全部按照南方軍的要求選出,身高體型都正好,膘肥馬壯,早已去勢,且經過長時間的作戰訓練。在未來幾年的服役期裏,將會是大宣最好的那批戰馬之一。


    它們還配有成套的馬鞍、馬鐙、馬蹄鐵,兩百匹要近十萬兩白銀。


    很貴,不能有任何閃失。任何覬覦它們的人,都會被南方軍打垮。


    遊擊將軍看它們的眼神比看炕上的婆娘還要熱烈,上手撫摸馬頸馬背的時候卻比抱嬰兒還要小心,生怕摸壞了一般。哪怕迴到南疆肯定都是配給摧山營的,但能近距離看看也好啊。


    賀平跟著他們一起點數,一點完,便毫不遲疑地伸手:「咱們西北的馬不會有錯,你們看也看了,該給錢了吧?」


    「他娘的,這多好看的馬,談什麽錢?俗氣!」遊擊將軍說,仰頭望了一眼他們騎著來的那些馬,確實是肉眼可見的遜色。


    「不談錢,那我們這就趕著往迴走,就當出來放了一迴。」賀平冷笑,當然他不是真的不想賣,眼神便直往顧橫之那邊飄。


    「馬很好。」顧橫之抿唇勾出微笑的弧度,然後拿出一把銀票,遞給對方,「當麵結清,銀貨兩訖。」


    「哎。」遊擊將軍眼巴巴地看著那疊銀票被送出去,就和得不到這些駿馬一樣令他心痛。


    橫海不適合養馬,或者說整個劍南路都沒有合適的草場。


    但南越近年來小動作頻頻,他們必須要有一支能快速反應並隨時調動的輕騎,強大到足夠來震懾鄰邦。


    顧橫之不留戀那些錢,下令:「整軍,出草甸,到衷州郊外宿夜。」


    賀平也沒想到他這麽幹脆,喜滋滋地接了,驗過真偽,點過數,也招唿自己人到衷州休整。


    他們按照命令,完成送馬的任務之後,就要直接迴仙慈關。


    「但小賀將軍還在衷州,情況不知,我們得和他一起迴去。」同袍們歇了小半日,也都記掛著小賀將軍,他一說便行動起來。


    兩邊不知覺預備一起走,但臨到開拔時,衷州衛指揮使前來,請顧二公子賞臉就在此地用頓便飯。


    昨晚衷州衛來得很快,一個滿編營夜半疾行軍,趕在天明抵達。顧橫之得承這個情,便答應下來。


    遊擊將軍大約明白他的意圖,一同前往,就略略挑開說:「我們南方軍不想背上草菅人命濫殺百姓的罪名,希望指揮使心中有數。」


    經過一夜圍戰,這群馬匪死兩百餘人,俘近三千人。俘虜裏麵不乏作惡已久的老馬匪,當判死刑;但起碼有一半是去年冬天才落草為寇的百姓,罪不至死。他們怕州衛通通砍頭以充軍功,是以有意敲打。


    指揮使背著手哈哈笑著迴道:「都是窮苦百姓,哪裏下的去手?就算真該砍頭,老夫也不想砍,畢竟這麽多人頭要砍,不知得卷幾把刀?現在一把刀可比人頭值錢吶。」


    顧橫之聞言,微微偏頭看了片刻。在對方主動掀開帳篷的門簾後,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


    不遠處,在他視線的落點,立著一輛木製的囚車。最大的馬匪頭子牧野鐮被關在裏麵,捆縛他的繩索已經被解開一半,隻綁了手腳。


    少頃,一名州衛送飯過來,替換了看守他的人。


    一張幹餅子被扔進囚車。牧野鐮一天沒吃飯,也餓得緊,但他手腳不便,拿不起來,將身體伏下去蠕動一陣,倒是能舔到餅子,但不好叼進嘴裏啊!


    那州衛旁觀全程,就像看狗似的,發出一陣笑聲。


    「兄弟,你可別笑話我了。」牧野鐮側躺著,眨巴著眼睛說:「我真是餓壞了,要不你行行好,把我手上的繩子給解開一會兒,等我吃完餅再綁上?」


    眼周的刀疤不僅不嚇人,反倒有些莫名的滑稽。


    「憑什麽?吃不到就算了,反正餅子給你了。」州衛嬉笑著說,「你不是馬匪麽,作惡多端,就該餓你一餓!」


    「不行不行,人不吃飯可不就餓死了?」牧野鐮憂傷道,忽然靈機一動,屁股抵著木板,挺起胸膛湊過去,「兄弟,要不這樣。兄弟我身上還有一塊銀錠,你來摸走,然後給我解開繩子,讓我好吃個飽飯,行不行?」


    「真的?」州衛本沒當真,戲耍一般上手摸進他懷裏,卻真摸出了兩塊銀錠,一塊拇指頭大小,差不多是他一年的餉銀。他頓時驚了,油水竟沒被前頭經手這匪徒的人全部收走?


    「成色重量都還不錯吧?」牧野鐮也嘻嘻笑,「我還有呢。」


    州衛立即眼熱地看向他,「在哪兒?」


    「兄弟別急啊,大家都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要銀子,我還能不給嗎?隻是兄弟我現在真的太餓了,你先把繩子給我解開,我吃完餅再說。」牧野鐮扭了扭身體,找出被壓住的那塊餅子,又低頭舔了一下。


    重羅白麵餅。


    哪怕沾了灰,那也是重羅白麵!


    州衛隻遲疑了一個唿吸,就用小刀割開他手上的繩子,把他雙手解開。


    反正是關在囚車裏的,隻要不把人放出囚車,解個手繩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算跑出了囚車,那周圍都還是官兵,能逃得出去?


    「謝了啊兄弟。」牧野鐮撿起餅子,咬了一大口。


    州衛又被他逗樂了。


    他看著對方,也更加高興,麵餅和著泥吧唧吧唧嚼下肚。


    這樣才對嘛。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視錢財如糞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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