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三人表示明白,把小屋裏的刀棍都拿了出來,做好隨時作戰的準備。


    然而他們繃了一上午,太陽從東天掛到頭頂,依然不見半片人影上來。


    賀靈朝有些擔憂:「要是他們都跑了怎麽辦?」


    「一山穀的蜃心草在這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當然,也有可能根本沒想到我們會躲在這裏。」賀冬笑了笑,「算算時間,給你爹傳的信應該已經到了,咱們不急,等他派人來就是。」


    星央想下山,潛進穀裏看看,也被賀冬製止,「他們都是勞力,忙了一夜各自睡下,應當不會有事。但咱們要是下去被發現了,肯定會出事。」


    他隻能呆在山上,漸漸有些急躁,但強忍了下來。為緩解焦躁,下意識地去和賀靈朝搭話:「你來找你爹?」


    「他爹舊傷復發,傷勢很重,他要去照顧他爹。」賀冬代後者迴答。


    星央睜大眼睛,「那你爹會死嗎?」


    賀靈朝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他的父親確實犯了舊疾,但遠沒有奏摺中報的那麽嚴重。


    軍師之所以會寫這封催人淚下的奏摺,主要是為了給他一個出京的理由。


    「那就好。」星央替他高興,眼睛裏都露出笑意。


    賀靈朝摸了摸耳垂,更加不好意思,遂決定換個話題:「你之後打算去哪兒呢?」


    他問完才想起這少年無家可歸,立時說了聲「抱歉」。


    然而星央並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抱歉,認真地去想他的問題,臉龐上再一次現出茫然。


    「我要去哪兒?」


    賀靈朝不忍心,問賀冬:「冬叔有辦法嗎?」


    後者無奈道:「不好辦,這邊的懸壺堂約同於無,不能指望官府救濟。而他有西涼血統,西涼人的樣貌特徵明顯,收養基本行不通,正經鋪子也不會要他做事。」


    那豈不是無處可去?


    賀靈朝憂心忡忡地站在原地,心想,該怎麽辦呢?


    第182章 四


    「恰!」


    艷陽當空,萬裏無雲,一匹駿馬飛馳過寬闊的流水。


    大河對岸,豎著一丈高的界碑,碑上鑿刻出的「秦甘路」三字已然清晰可見。


    一隻蒼鷹從天際飛來,如箭矢掠過碑頂俯衝向河麵,在與奔馬相遇的剎那拔高,繞著後者盤旋。


    馬蹄放慢速度,在界碑前停下,馬上的少年才伸臂接住它,片刻又將其放飛。


    少年戴鬥笠、挎包袱、背苗刀,一人一馬,從宣京走到這裏。


    汗水濕透衣衫,他將掩在前襟下的吊墜扯出來,碧綠的鬆石和體溫一般熱。


    他翻身下馬,牽著馬到河邊,卸了刀,和馬兒一起埋頭汲水。


    天河與江水同源,發於崑崙,自天河高原一瀉千裏,輾轉秦、甘兩路,進入寧西之後,分流作南北兩條赤河。


    對於腳下這片幹涸的大地,天河雪水無異於母親的乳汁,沒有任何一個兒女會嫌棄。


    掬起第一捧水潑到臉上的時候,身後傳來馬踏戈壁的響動,一聲高過一聲。


    等他洗完臉,站起迴身,一匹有鞍無騎的棗紅駿馬打頭奔來。


    紅鬃獵獵燃燒,令他開懷而笑。


    「將軍!」與棗紅馬並行、奔至兩三丈距離的混血少年卻舍了馬飛撲過來,搶先與他抱成一團,轉了幾個圈兒才站穩。


    隨之去而復返的蒼鷹發出一聲尖利的鳴叫,振翅高飛,巡天不懈。


    「星央,讓我看看。」賀今行忍住激動,拉開距離,抓著對方的雙臂仔細打量。見人麵色紅潤,不似有傷在身,才放心地笑嘆:「終於又見到你了。」


    他第一次遇見星央,對方隻是半大少年,空有一副高大的骨架,卻瘦得不成人形。


    賀冬替他切脈,說是勞損過度所致,好在年紀輕,吃飽吃好養起來還能恢復。若再長個兩歲,則不必談休養,直接等著見閻王就是。


    當時的他先鬆一口氣,隨即發愁。因為不止星央一個人,在砂嶺救出的所有混血少年都有這個毛病。但他答應把人帶上,就得負責。


    軍師王義先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簡單的解決辦法,靠山吃山,自力更生。也因此,仙慈關內外的野物曾一度被逮得絕跡。


    但好在,大家都慢慢地好起來,變得強壯且健康。


    「將軍終於迴來了,星央也很高興。」星央又抱了他一下,然後抬手在他額前和自己額前比劃,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將軍長高啦。」


    「還不夠高,我要和你一樣高。」賀今行玩笑道,「以後不用這麽叫我,我現在的名字是『賀今行』,叫我『今行』就好。」


    星央歪頭露出困惑的神情,隨即「嗯嗯」點頭,仍舊看著他笑,左耳墜著的綠鬆石晃閃著碎光。


    將軍說什麽就是什麽,他隻需要按著做,不需要費腦子去想明白為什麽。


    一顆馬頭從側邊探進兩人之間的空隙,然後用身體把星央擠到一邊,低頭蹭賀今行。


    「卷日月也長高了。」賀今行抱著它的頭用力揉了揉,互相蹭蹭臉,被噴了一臉的熱氣。


    星央不覺得有什麽不對,還順手給卷日月抓了抓背脊上的毛。


    「今、行,」他念起來有一點拗口,「你說不要來太多的人,桑純他們都想來,我就讓他們都不來。但卷日月不是人,你要帶上它一起嗎?」


    他自己的坐騎金剛輪也湊過來拱他肩膀,他反手拍了拍馬兒的大腦袋,讓它去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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