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們等著。」她冷眉吩咐,而後向自己的哥哥伸出手,頓了頓,柔聲說:「哥哥,你牽我過去吧。」


    傅謹觀搖頭,堅持道:「這裏很暖和,不會吹得風寒,妹妹放心去就是。」


    他知道妹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深淵薄冰,如行刀尖,他絕不想讓自己成為可能破壞她一切籌謀的因由。


    他側身看向亭外平湖,波光粼粼,風日正好。


    可這具破敗的軀殼將他限製在方寸之間,猶如囹圄。


    縱他心有七竅,皆是惘然。


    然而身後卻一直沒有應答,他返迴去,少女果然保持著伸手邀請的姿勢,沒有絲毫其他動作。


    「哥哥。」傅景書叫他。


    傅謹觀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依你就是。」


    小廝立即上來攙扶,他卻借著妹妹的力氣撐起身,對後頭兩名少年說:「晏兄與賀兄好坐,在下與妹妹先行一步。」


    賀今行點頭,視線與傅景書冷淡的目光相錯,「傅兄慢行。」


    兩人看這對兄妹互相牽著走遠,亭裏亭外的僕從跟著離開,晏塵水一屁股坐迴原位,說:「這兩個人好怪。」


    「據我所知,他們父母雙亡,相依為命,很不容易,情分自然深重。」賀今行嚐試解釋。


    「不是,怎麽說呢?」晏塵水摸了摸下巴,對他比劃道:「再怎麽,這傅家也是『八望』之一,大家大族的,怎麽會讓少爺小姐……這樣?」


    他立即明白,好友是指這兩人一病一殘的原因,也不由皺眉道:「確實奇怪。」


    身體羸弱或許真的是先天不足,但雙腿不良於行不可能也是娘胎裏帶出來的。


    這兩人哪怕不是在傅氏本家長大,也不應該會有這樣的遭遇才對。


    「哎,可能涉及到什麽家宅陰私吧。咱們不好窺探這些,不說了,這席該開了。」晏塵水說罷,抓著賀今行出亭,去找擺好的席桌。


    至於湖景風光,隻得下次欣賞。


    女眷與男客分席。兩人落了座,同桌互相寒暄一輪,皆是品階差不多的同僚。


    聽說秦相爺與裴相爺還有忠義侯剛剛也到了,但這一類的大人物,都被請到了正院堂屋裏,離他們隔得遠著呢。


    訂親不需要未婚夫妻敬酒,於是連秦幼合與傅景書兄妹也沒再見著。


    「傅老頭嘴刁,這席麵還是不錯的。」晏塵水嚐遍酒席,「與疏就是呆了點兒,沒帖子也能來嘛,這些人家,不吃白不吃。這樣,咱們給他打包一些。」


    賀今行沒有異議,能省一頓食費挺好的,「行,下了席,我們就去工部官舍找他。」


    兩人做好安排,然而吃飽喝足出了傅府大門時,卻有人叫住賀今行,先亮明身份牌,再附耳道:「侯爺請小賀大人走一趟。」


    他微微皺眉,晏塵水擺擺手,「我把吃食提過去就是。」


    他遂跟著來人坐上馬車,觀行走路線,應是馳往樂陽長公主府。


    馬車駛出一段路程,快要經過正陽門時,他忽然問駕著車的侍衛:「這位小哥,你家侯爺從江南迴來之後,可曾進宮?」


    他問得有些冒犯,但對方應是得過什麽命令,毫不忸怩地迴答:「小人不甚清楚,隻知侯爺曾在初六進宮。」


    「那就是才迴來的時候。」賀今行想了想,「可否出正陽門?我需要迴家拿些東西。」


    第176章 九十六


    樂陽長公主府所在五寶巷,因同一條巷子裏還有一座晉陽長公主府對望,而別名「公主巷」。


    這裏鮮有閑人,賀今行下馬車後卻習慣性地將兩邊牆瓦屋簷都掃了一番。


    不管有沒有耳目,他來得光明正大,不懼窺探。


    忠義侯上午在五城兵馬司總駐地處理積壓的事務,午間去傅家掛了個名就迴府,此時正用午膳。


    見他來,便幹脆地讓人撤了膳食,換上清茶。


    「侯爺。」賀今行踏進正殿,躬身行禮。


    嬴淳懿洗手淨麵,揮退所有侍從,「前些日子你我一直都不得空,今日總算能請你來。小賀大人,坐。」


    賀今行依言在下首落座,靜候下文。


    「就在昨日,齊宗源與孫妙年的案子已有結果。三司共同判決,這兩人革職抄家,秋後處斬,妻妾門客同罪,但不禍及其嫡親子嗣。」嬴淳懿開口便問:「你可知曉?」


    他點點頭,判決文書送到舍人院,正是經他的手留檔之後再送到端門直房。


    前者見之,濃眉一挑,「齊氏一代不如一代,今年前有齊子彥,後有齊宗源,叔侄捅的簍子按律都可牽連家族三代,眼看就要敗落。可惜齊家祖宗祖墳選得太好,背靠浮山,盤踞禹州灣,愣是在今日又庇佑了後人一迴。」


    「齊宗源背靠齊氏,孫妙年可沒有倚仗。不止是因為西洋番貿還需齊氏出力,也有安撫齊孫二人,讓他們閉嘴,安心等死的意味在吧。」賀今行有話直說。


    朝局波詭雲譎,政事牽涉複雜,不能單以一麵兩麵觀之。


    這是他近來體會最深的官場準則之一。


    嬴淳懿並不反駁。


    賀今行拿出特意迴家帶上的東西,「我此來,亦有事相求。」


    「但說無妨。」


    「今晚宮宴,侯爺若有機會,請把它呈給陛下。」他雙手捧著那本帳冊放到前者麵前。


    「怎麽這個時候給我?」


    「之前不給,是我怕侯爺與你的老師裴相爺以公挾私,為打擊秦相爺一係,而不顧江南洪災。但眼下塵埃落定,也就不再多擔憂。江南之行,侯爺是我的直係上峰,所取得證物也自然該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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