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禹成本在彎腰揉膝蓋,一見他走,立即跳著腳追上去。


    「崔大人!崔大人!」


    兵部尚書身高八尺,手長腳長,半步不打顫,走得極快。


    直到跨出大殿,傅禹成才追上他,抓著人氣喘籲籲地叫:「你老走這麽快幹什麽,聽不見我叫你?」


    「傅大人有事?」崔連壁一把揮開他的手。


    「崔大人這話就見外了,咱們同朝為官,無事也可以走兩步嘛。」傅禹成雙手揣袖,眯著眼笑,絲毫不見先前被當朝訓斥的窘迫。


    他身寬體胖,又矮上崔連壁一個頭,站一塊兒活像一根杆子旁邊貼著個球。


    「本官可不敢同傅大人一起走兩步。」崔連壁皮笑肉不笑,蓄的一把修剪整潔的鬍子跟著一起跳了一下。他往旁邊站了一步,「還是離得遠些好。」


    傅禹成腆著肚子道:「陛下雖然隻叫了秦相爺與裴相爺留下來議事,但你我身為一部堂官二品大員,哪怕陛下沒說,也應當主動為陛下分憂啊。依我看,咱們也該跟著去,萬一要做什麽也好提前有個準備,崔大人你說呢?」


    「還是別了吧。」崔連壁看向天中偏西的太陽,涼涼道:「陛下怎麽說,本官就怎麽做。傅大人要去就自己去,本官還有部務繁忙,先走一步。」


    說罷一甩袖走了。


    傅禹成站在原地看著,一張肉臉還是在笑。


    工部侍郎趕到他身邊,卻知他心情不好,遂賠著笑小心道:「大人,這崔王八向來明哲保身,大人何必找他?」


    「試探一下罷了。有我們……」傅禹成說到這裏忽然頓住,陰沉地說:「總之本堂想知道宮裏的消息,何須要他?隻會向陛下搖尾巴的東西。」


    「是,是,有秦相爺在,總歸不會讓大人什麽都蒙在鼓裏。」


    「哼。」傅禹成收迴目光,自上而下地睨著自己的副手,沒再接著說下去,而是吩咐道:「你去飛還樓叫一桌席來。」


    他早起吃不下東西,隻喝了一盅參湯,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下官立馬就去,讓掌廚親自給大人做。」侍郎接到他的視線,立刻低頭哈腰,轉身就要走。


    「等等。」傅禹成叫住他,「速度要快,另外,避著人些。」


    「是。」


    重又活泛過來的官員們才陸陸續續地走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國庫虧空之事,都壓著言語,不敢高聲,怕驚動了什麽。


    三法司列位相近,晏永貞伸臂請另兩位同行。


    他低聲嘆道:「猜到有虧空,沒想到口子這麽大。兩位大人,今年這個年可不好過啊。」


    「今年眼看著還有二十天,混過去不是問題。」旁邊的大理寺卿揣著手道:「但虧空總是要補,朝廷少不得動用些手段,動作一多就容易亂,一亂就容易生事,你我的責任可就重了起來。不過我大理寺和你禦史台到底隔著一層,刑部才是首當其衝。」


    兩人說罷一起看向刑部尚書賀鴻錦。


    賀大人生得偉岸,一手背在身後,自有一股漠視一切的氣勢。他淡淡道:「在其位謀其事,既然覺得棘手,那就隻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不摻和進去自然是好的,但哪能這麽容易?」晏永貞搖頭,「看著吧,到時候朝廷內外少不了扯皮。」


    他看到前麵有位青年官員獨自一人行走,微微提高聲音叫道:「許大人。」


    許輕名站住迴頭,拱手道:「三位大人。」


    晏永貞問:「你來京上任月餘,可還習慣?」


    大理寺卿跟著說:「若是有什麽難處,大可說出來,我們幫著你解決。」


    許輕名淺笑道:「多謝諸位大人好意。下官雖經驗不足,難免遇到挫折,但有謝大人帶著,總體還算順利。」


    「那就好。」晏永貞頷首,邊走邊道:「謝大人是極好的人,我年輕時亦受過他的提攜。如今他年齡大了,戶部事務又繁瑣緊迫,耗費精力甚巨,你要盡心輔助。」


    許輕名稍稍站定,一拱手正容道:「下官身為戶部郎官,自當為戶部鞠躬盡瘁,肝腦塗地。晏大人放心。」


    晏永貞拍拍他的肩膀。


    出了應天門,他叫諸位先走,賀鴻錦問他:「你不迴衙門?」


    「我去看看孟大人,還有台務要與他商量。」


    大理寺卿便壓低聲音道:「孟老就是太直,老晏你多勸勸他,為陸潛辛那事兒自毀不值當。」


    「不好勸吶。」晏永貞嘆了一聲,背著手快步往正陽門去。


    長街依舊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臘八一過,百姓們便開始採買備置年貨。街上一眾店鋪皆掛了紅燈籠、紅楹聯,招牌也糊了紅符紙,一眼過去滿目紅紅火火的喜慶,極好地烘托出將要過年的氛圍。


    三九將出,雪也漸漸下得少了。


    晴空映著黃瓦,三位緋袍大員跟著內侍往內宮走,一路隻有朝靴踩踏地磚的聲音。


    到得抱樸殿,順喜正在簷下向一眾小內侍吩咐什麽,見他們來,上前迎道:「奴婢這會兒還有緊要事做,諸位大人就自行進去吧。」


    秦毓章麵色一凜,端正衣冠,跨進殿中。


    他在朝會上並未說過幾句話,甚至不曾震動過心神。之所以一直保存著精力,是因為他知道,下朝之後,才是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時候。


    其後的裴孟檀與謝延卿對視一眼,神色也都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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