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如此灑脫,賀今行不知說什麽好,隻能默默轉身,示意對方迴家。


    晏塵水跟著他一起,把柿餅袋子放到背簍裏,幽幽嘆了口氣,「其實我一開始也能跑掉。」


    「那你為什麽不跑?」他疑惑道。


    少年人撐著腰,腫著的半邊臉牽連到嘴巴,甕聲甕氣地說:「吃撐了,跑太快胃會痛。」


    「……你以後別吃這麽多了?」


    「我不。」


    賀今行攙著晏塵水迴家,還未到門口,就見台階下站著一個人。


    「同窗,我等你好久了。」陸雙樓對著他笑,舉起手裏提著的糕點。


    黃油紙外貼紅封,封紙上書了三字——得浮齋。


    第039章 三十六


    「你這臉怎麽腫成這樣了?」


    陸雙樓問晏塵水,他語氣可惜,表情卻淡淡,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明知故問。」晏塵水開了門,側身讓出通道,然後對前者說:「咱們雖早就認識,但並不熟稔,不過看在你帶了吃食的份兒上,請進吧。」


    進了院子,他也不管別人,先迴房處理自己臉上的青腫。


    宣京說大卻也小,同齡的來來去去就那麽些人。少年子弟們帶著各自的姓氏,在家族長輩的影響之下,幾乎是天然就形成了派係,分了親疏。


    再加上年輕氣盛易生摩擦,打群架下黑手不算少見,有時間瞅著機會黑迴來就是了。


    晏塵水不是第一次被打,也不是沒有打過架,所以並不懷恨在心,甚至心裏毫無波動。


    他倒了藥酒在手心,對著銅鏡看了片刻,然後直接按上顴骨的淤青,用力揉起來。


    先前他確實可以跑掉,但今行還留在那兒。


    初來乍到的外鄉人看著就單薄得沒幾兩肉,他吃了人家買的柿餅,麵片湯的味道也不錯。


    總得有一個人被套麻袋,那還是他自己來吧。


    並不知道自己被歸類到「瘦弱」裏的賀今行轉身去了廚房,放下背簍,把買的菜和肉都給取出來一一歸置好。


    陸雙樓跟著走進廚房,放下糕點盒,在背簍裏撿了幾隻辣椒玩兒。


    賀今行一邊歸置,一邊隨口問道:「你和塵水有仇?」


    「沒有啊。」陸雙樓睜大眼睛,有些不解:「怎麽會這麽問?」


    賀今行看著櫥櫃裏有些亂,便順手收拾了。


    「那你為什麽讓人打他,嗯,打他的臉?我看到蘇寶樂了。」


    陸雙樓想到晏塵水腫得頗高的臉,「噗嗤」笑出聲。


    他沿桌坐下,笑夠了才說:「若是蘇寶樂打的,那該問他啊,跟我有什麽關係?」


    「蘇寶樂同我一道上京,難道不是你授意的?」


    「唔,這件事確實是我拜託他的。因為不確定你什麽時候到,所以讓他提前傳信給我。」


    「但那也不能說明他是我的人。」陸雙樓把辣椒撒到桌上,看著鮮紅的果實,說:「蘇寶樂有好幾個兄弟要和他爭家產,我在稷州時覺著他可憐,就偶爾幫他一把,他幫我做點事情也很正常嘛。他家想把生意做進宣京,這迴他孤身來,我是打算幫他牽線認一認人,但還沒有開始行動。」


    賀今行迴身看他,後者一手撐著腦袋,頗為無辜地沖他眨了眨眼。


    他再次平靜地問:「你真沒有讓蘇寶樂趁機下黑手?」


    陸雙樓本想繼續打哈哈說「沒有」,但對上那雙平湖一般的眼睛,話到喉嚨口又了咽下去。


    沒再說話,算是默認。


    「為什麽?」賀今行不自覺皺眉。他還記著那個失蹤的總旗,其下落牽扯到漆吾衛,也很有可能與麵前的少年有關。


    但若對方真與漆吾衛有關聯,以漆吾衛的手段,根本不需要蘇寶樂遞消息。


    或者兩者並無關聯,是各自行事?


    陸雙樓挑眉反問:「那你和張先生為什麽住在晏塵水家?」


    「晏大人是老師的弟子。」賀今行說完,覺得莫名其妙,這和你暗地裏讓人把晏塵水揍得臉開花有什麽關係?


    「哦——」陸雙樓拉長了聲音,露出一排小白牙:「原來是這樣。」


    他提起桌上的糕點,「那我誤會了,正好,就當給他賠罪了。」


    「?」賀今行猜不到具體,但還是勸道:「塵水是個直率的人,若有誤會,和他說開就好。」


    「沒事。」見他忙完,陸雙樓也站起來,轉了個話題:「好不容易來了,我帶你在城裏四處轉轉?」


    「暫時不了,讀書要緊。」他抬腳往外走,忽然想到:「你怎麽知道我們住在這裏?」


    「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唄。」陸雙樓在他身後,一手推著他的肩膀,「這些不提了,快去見張先生。你不跟我出去,我就跟你一起讀書。」


    巳時三刻,晏家小院的東廂房。


    張厭深沒想到陸雙樓也來了,便讓他自己去搬一把椅子過來,等人時,他問起晏塵水的臉。


    後者隻說是摔倒了,明顯的託辭,老人就不再多問。


    待陸雙樓迴來,三人圍著一張長桌坐好,他便開始講課。


    「科舉要做文章,我們就先講一講該怎麽做文章。」


    賀今行遞給陸雙樓紙筆。後者笑了笑,隨手接過,放在自己麵前,再向後一靠,並不提筆。


    一副懶洋洋的作態,仿佛還在西山書院一般。


    「所謂『文』,包攬萬象,詩、賦、碑、誄、銘、箴、頌、論、奏、說,千百變化,皆含其中。然則情致異區,文變殊術,莫不因情立體,即體成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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