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在年後和橫之一起上京。在我來之前,你盡量安心讀書,別摻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尤其是陸雙樓,他不算壞,但也絕不是好人。」賀長期伸手揉了一把他的頭頂。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張,但宣京不比遙陵,不是所有人都會買長安郡主的帳。行事要三思。」


    他點點頭,「大哥放心。」


    賀長期提著空食盒往外走,臨出門時還是忍不住多提醒一句。


    「白露已過,記得加衣裳加被子,別著涼。」


    白露秋分夜,一夜涼一夜。


    賀今行第二日果然加了件外衣。


    遊學的同窗們都已歸來,或結伴或獨自溫習準備秋闈。


    八月初十,天化年間第六場秋闈正式開始。


    全國各州都沉浸在考前搜撿的緊張氛圍裏時,皇城的崇和殿內正經歷一番爭吵。


    明德皇帝聽得膩歪,一連三個「準」字散了朝。


    不多時,便有一道開復的諭旨被送出宣京,由快馬發往江南路。


    賀今行在貢院裏呆了三日,再出來時,街上已大變了模樣。


    到處都是花燈、月餅和桂花酒,重明湖的螃蟹還未撈出,已有預售。


    賀長期不敢多逗留,考完第二日便要啟程。


    送走他後,裴明憫邀賀今行去荔園過中秋。


    他拒絕了,「多謝明憫,但稷州城裏尚有親長在,不好去別家。」


    後者也不強求,「你有去處就好。」


    八月十五,中秋大節。


    他買了一包月餅,提著去城南。


    一路花燈璀璨,桂花香飄十裏。


    「馨香馥鬱,沁人心脾。真是好聞啊。」


    碧波蕩漾的湖畔,一盞燦金的桂花樹下,女孩兒兩指捏著一隻小香盒,嘆道。


    她衣裙華美,露在麵紗外的眉眼勾了精緻的妝。


    「三小姐喜歡就好。」


    離她幾步遠,傅景書端坐輪椅上,容色淺淺,音色淡淡。


    「我叫你一聲姐姐,你以後就專門給我做香吧?」傅三隨手一遞,身旁侍女拿走香盒,「不準給別人做,也不準自己再用。」


    她提起裙擺轉了個圈,笑得天真又張揚,「這樣獨特的香,再由我一人獨享,便真真是天下無雙了。」


    傅景書看著湖對岸,那邊人來人往,不時有熱鬧的聲音飄到這邊,與這裏的清靜形成強烈的反差。


    今日是傅家的中秋桂花宴。


    「你要是不答應,」傅三走到輪椅旁邊,彎下腰湊近了看她,「我就把你推到湖裏去。」


    傅景書這才分了一縷視線給她。


    從她的角度能看到對方麵紗下坑坑窪窪的半張臉,抹著藥膏如一灘爛泥。


    「反正是個庶女,爹爹不會在意的。」傅三笑得越發肆意,「你看,我一句話就能讓你迴來,自然也能一句話讓你去死。」


    「姐姐,你想好怎麽迴答我了嗎?」


    「三小姐。」傅景書自女孩兒肩頭拈起一粒桂花瓣,輕輕地吹遠了。


    「我迴來,不是陪你和你娘或者其他人玩過家家的,我對內宅爭鬥並無興趣,更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麵。你能明白嗎?」


    少女平靜的臉上現出一絲不耐煩。


    「換句話說,你一定要和我過不去嗎?」


    「怎麽?你不願意?」傅三上一秒還笑著的臉立刻變得陰沉。


    「你知道你的臉為什麽會爛嗎?」傅景書看著對方惡毒的神色,嘆了口氣:「因為你蠢。」


    她不想再傷眼,抬指捏了捏眉心,叫了聲「明岄」,「就這湖吧。」


    傅三沒有細想她話中的意思,隻恨極她提自己的臉,抬手就要扇她一巴掌。


    誰知手揮到一半,便被人抓住手腕,折斷手骨,定在半空中。


    「啊!」瞬間的劇痛幾乎令她昏死過去。


    傅三被陡然反轉的變故弄懵了,麵容因痛苦和惱怒而極度扭曲,「放開我!你個千人操的低賤奴婢,也敢……」


    明岄出手如電,點了她的啞穴,拎起人走到湖邊。


    傅三意識到恐怖,嗚嗚掙紮,剩餘一隻手拚命去撕對方的手臂。


    明岄絲毫不為所動,如甩一塊石頭一般,把人扔進了湖裏。


    鮮艷的衣裙鼓盪開來,貼近水麵的瞬間鋪圓,然後因人的體重而收束浸入水裏。


    仿佛一息盛放,再一息枯萎的花朵一般。


    女孩隻撲騰幾下,便沉了下去。很快浮起一串咕嘟咕嘟的水泡。


    「聲音太大的話,會很吵。」傅景書盯著湖麵逐漸消散的波紋,用兩個唿吸的時間思考了對岸是否有人看見,然後把這個念頭拋於腦後。


    正如傅三先前所說,傅家這麽多女兒,死一個而已。


    跟著傅三的侍女撲通跪下,拚命捂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嘴。


    她拿著的香盒滾到地上,香粉灑了一地。


    沖天的桂花香氣裏,膚白如同無常惡鬼的少女偏過臉,斜睨著她,「我說什麽,你做什麽,就能活命。而所有試圖妨礙、違逆我的人,都隻有死。明白嗎?」


    侍女瘋狂點頭。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起來吧,去稟老太爺,就說我要見他。」傅景書的聲音輕而淡,卻仿佛蘊含著某種不容反駁的力量。


    就如同拂麵的風,吹到桂花樹上,卻抖落了一陣桂花雨。


    侍女連滾帶爬地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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