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霍知章用了什麽法子,今夜他們這一行宿在酒舍中。


    裴鶯今夜和辛錦一個房間,霍知章的房間在她隔壁。


    辛錦在給裴鶯整理房間,「夫人,這般鬧下去後麵如何收場?」


    這一路跟過來,辛錦一直在旁邊看著,多少看明白裴鶯這次並非真的想走。


    孟小娘子還在州牧府中是其一,其二是她太鎮定了,仿佛出來遊玩似的,全然沒有當初在北川縣逃跑時的惶恐。


    裴鶯抿唇笑了笑:「無事,霍霆山他兒子說他不打女人。」


    除非趙天子在夏季之前駕崩,否則她和霍霆山成婚之事是板上釘釘。


    對方有子嗣,子嗣又是這般大了,肯定有自己的能力。


    為了以後能和諧共處,她總歸得表個態,又或許該說將事實告訴他們——


    這段婚姻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她非要攀著他們父親不放。


    她不喜歡他們的父親,自然不會為他生兒育女,他們不必擔心因為她的到來,家中會添了新的孩子。


    辛錦看著裴鶯彎起的嘴角,忽然想起還在燕門郡的那一宿,她在深夜中聽到細碎的、可憐巴巴的哭腔。


    辛錦張了張嘴,但見裴鶯如今心情好,到底沒有說話。


    這座宅子是酒舍,裴鶯進來後就聞到一股酒氣。


    繚繞在鼻間,一直不散。


    聞著酒香,裴鶯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辛錦,我出去一趟。」


    辛錦驚訝道:「夫人,如今夜已深,您去哪兒?」


    「隻是出房間,並非出宅子。」裴鶯說。


    裴鶯找到霍知章的時候,霍知章和過大江在院子裏,兩人麵對麵站著,氣氛似有些凝重。


    見裴鶯過來,過大江往旁邊退開一步,站到稍後麵些,將空間騰給裴鶯和霍知章。


    「你有何事?」霍知章問。


    裴鶯如實說:「此處是酒舍,一定藏了不同品種的美酒,能否讓掌櫃拿出來讓我看看?」


    「你一個婦人竟如此嗜酒?」霍知章驚訝。


    裴鶯迴答:「往後總得營生,我想著以後販酒。」


    白砂糖如果能造出來,確實能賣到天價,奈何原料甘蔗不是說有就有。從南方取來種子或莖塊,種到北方,再待發育成一大片甘蔗林,起碼也要兩年時間。


    但酒不一樣。


    酒是用糧食或水果釀造的,這類原料北方就有。


    雖說裴鶯說話時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些,但她不知曉她一雙眼睛亮得緊。


    霍知章思索了片刻,到底同意了,他喊來掌櫃,以買酒的由頭開了人家的庫房。


    庫房裏,一個個酒罈子整齊擺放著,分門別類,架子上掛些不同的牌子。


    麥酒、金漿酒、洪梁酒……


    由於這裏靠近西域,往來多西域商人,因此也收納了不少葡萄酒和馬奶酒。


    裴鶯每類酒都買下了一壇,待給了銀錢後,讓過大江取來酒樽。


    見裴鶯要飲酒,過大江憂心道:「夫人。」


    「不礙事,就喝一點。」裴鶯拿著呈了麥酒的酒樽,輕抿了口。


    裴鶯笑道:「果然如此!」


    旁邊的霍知章正想問果然什麽,這時一個衛兵匆忙跑來,「二公子,大將軍的騎兵到了。」


    那衛兵原先是隨裴鶯出門,和過大江等人一同保護她的,來到酒舍後,他守在大門,忽聞遠處傳來馬蹄聲。


    護衛小隊各有所長,這個衛兵眼神極好,在黑夜中能視物,老遠就看見領著騎兵來的那道熟悉身影。


    他不敢耽擱,連忙來報。


    霍知章臉色劇變,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太多時間供他思考,很快,他聽到了馬蹄聲。


    「噠噠噠——」


    馬蹄聲漸近,竟聽著像是直接驅馬從側門進入院內。


    霍知章站在廊下,僵硬地緩緩扭頭。黑夜裏,一人一馬率先從酒舍側門而入。


    皮毛光亮的大黑馬四肢粗壯,眼睛黑如墨汁,行至院中看到他後打了個響鼻,似乎和他打招唿。


    然而霍知章卻沒心思理會烏夜,他隻覺自己被一道冰冷駭人的目光鎖住。在那雙狹長的眼中,他仿佛看到了恐怖的颶風,又或是裂穀中噴薄出的岩漿。


    「父、父……」


    一個詞還未說完,黑色的馬鞭破風而至,猛地抽在霍知章身上。


    這一鞭從霍知章的胸膛橫跨到他的腹部,力道之大令他痛唿出聲,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胸腹那一塊火辣辣的疼,甚至有種五髒六腑都移位的錯覺。


    霍霆山翻身從烏夜上下來,大步過去。


    霍知章胸腹疼得慌,卻不敢捂,他還是少年身形,身量遠不及霍霆山,氣勢更是。


    威壓沉沉,如山似海,鋪天蓋地的湧過來,霍知章麵色煞白,有疼的,也有驚的,他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恐懼。


    「出息了,算計到我頭上來。」聲音冷如玄冰。


    「父親,我不是……」


    霍知章一句話還未說完,他麵前的男人抬腳就踢,這腳正中他的胸膛,直接將他踢出幾米。


    跟隨霍知章而來的衛兵大驚,但一個都不敢上前。


    霍霆山踹完人後,本想喊來過大江,但轉眸時瞥見前方敞開的庫房裏有一片杏色的衣角。


    霍霆山繼續大步入內。


    當他走進倉房,看到站在開封酒罈邊,手裏還拿酒樽的美婦人時,男人冷如霜雪的臉色難看至極,比硯台和出來的墨還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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