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猶豫了下,試探著問出聲,“碧丫頭你難道是想問你紅線的那一端綁著的是不是魔界那小子?”


    聽著月老的話,碧丫頭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但是還隱隱約約出現了一點紅暈,“胡說什麽,我想問的是另外一頭是誰都好,千萬不能是那個混蛋。”


    是誰也不能是那個纏人又無賴的混蛋!碧丫頭惡狠狠地想著。


    月老顯然被碧丫頭兇狠的語氣嚇了一跳,好半天才迴過神來,沉吟道,“如果你真的是這麽想的,那就好了。”


    “什麽意思?”


    “唉,碧丫頭你也知道。”月老歎了口氣,“你的出生,注定了就是要嫁給未來的玉帝。”


    月老的話,很簡短,但是說的也很清楚,碧丫頭,這一輩子不可能嫁給別人,隻能嫁給未來有可能成為玉帝的人,而那個她口中的混蛋,是魔界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成為玉帝的。


    也就是說,如碧丫頭所願,紅線的那一頭不是那個混蛋。


    “啊哈!”碧丫頭怔了會兒,神情竟然有些失落,但是馬上又恢複了笑靨如花,“那就再好不過了,再好不過了!”


    “碧丫頭……”從小看著碧丫頭長大,月老怎麽可能不明白碧丫頭的心思,此刻看著她的強顏歡笑,有些擔憂。


    驕傲如她,恐怕也是不願相信自己會對那個魔界的小子動情了吧。


    未來的王母娘娘,怎麽可能會對一個混小子動情?


    雖然不願意,但是月老還是不得不承認,那個小子雖然年少有為,但是在碧丫頭麵前,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可是,為何他會覺得,這樣的混蛋,才配得上他最寵愛的碧丫頭呢?


    月老一晃神,碧丫頭早就從他眼前消失了,順便還打翻了他放在石桌上的美酒佳釀,惹得他顧不上其他,心疼的急忙扶起玉壺,卻發現酒釀灑落的一滴不剩。


    “暴殄天物啊!我辛辛苦苦討來的瑤池美酒!”月老心疼的看著那美酒從石桌上滑下滴落在土地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恨得隻想捶胸跺地。


    畫麵停在月老苦著一張老臉的那一幕,再度碎成一片片,隻是這次立馬又拚湊成了另外一幅景象,不給桃小夭留下一點詢問的時間。


    這一幕,又變成了桃小夭最熟悉的場景。


    雪霧山,場景又轉迴了雪霧山。


    哦,不,那時候不應該叫做雪霧山,而是雪雲山。


    之前場景所見的少年殤軌和少女碧丫頭相攜著從天空降落在雪雲上的一棵樹上,懷中還抱著一個似乎是剛出生的嬰兒,碧丫頭的臉色有些蒼白,身體也有些虛弱,殤軌便讓她緊緊的依靠在自己懷裏,而那嬰兒還在熟睡當中,緊閉著眼睛,包裹在一個粉紅色的布包裏麵,隻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


    “殤軌。”碧丫頭輕輕喚著,神情有些憔悴。


    “我在。”殤軌接著話,從碧丫頭懷中接過那嬰兒。


    不知為何,桃小夭看到這一幕有些動容,仿佛自己變成了那個嬰兒,明明熟睡著,卻清清楚楚的意料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幕。


    “碧落,你放心。”殤軌軟言安慰道,“我會讓火裔一直陪著她的。”


    碧落?火裔?桃小夭身體劇烈的顫動著,難道說,難道說,他們懷中的那個嬰兒果真就是自己?


    碧落點了點頭,歎了口氣,看了下那嬰兒,有些不忍的撇過頭,“放在這裏吧,會有人代替我們好好照顧她的。”


    兩個身影中間夾雜這一個幼小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形成一個溫暖的形狀,這個形狀一直維持了好久,直到太陽下山,這個形狀才慢慢發生變化。


    殤軌讓碧落站好,彎下腰,仔細而又心疼的摸了摸那嬰兒的小臉,遲疑了片刻,終是閉上眼睛,一狠心將那個嬰兒用一團白光包裹住,慢慢的放在了樹下,接著便摟著碧落雙雙駕雲離去。


    這一離去,便是一輩子,兩人大概也是意識到了這點,所以在離去的過程中,始終沒有迴過頭來看一眼,血濃於水,他們怕,怕一迴頭就再也放不下,怕一迴頭就徹底的毀了他們的孩子一輩子。


    夜色漸濃,有個佝僂的身影來到了樹下,默默地看著那個始終安靜的沉睡者的嬰兒,歎了口氣,彎下腰抱起那嬰兒,“從今以後,你便叫做桃小夭吧。”


    那人相貌雖然在夜色之中看的不太清楚,但是那聲音卻是桃小夭一生一世都忘不了的。


    婆婆,鬆鼠婆婆。


    至此,畫麵又停住了,這次不再是破裂成了碎片,而是慢慢的消散全無,眼前又出現了熟悉的秋兮殿景象。


    迴憶,戛然而止,他們再次迴到了秋兮殿。


    原來,原來一直引導她來秋兮殿的是小九,而小九之所以要讓她來秋兮殿,則是為了讓她看到過去,看到她一直尋找的過去。


    秋兮殿,整個流雲學院最為神奇的地方,在這裏,火裔能夠肆無忌憚的釋放出所有的魔力而不會波及到桃小夭,也可以隨意的放出自己的記憶碎片讓桃小夭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說。”桃小夭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皮,“我的爹爹是魔界王子殤軌,而我的娘親則是天界桃花仙子碧落?”


    在最後那個場景之中,在殤軌叫那個女子碧落的時候,桃小夭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不是指殤軌在和火裔對話的時候提到了碧落這個名字,而是在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早在那時她還在雪霧山,早在那時她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桃花妖,早在花意和她還是形影不離。那時候,花意口中提到的最多的就是碧落,傳說碧落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仙女,她是千年之前就從流雲學院畢業的學生,可以說是當時流雲學院最出名的學生,僅僅隻花了三年時間就修完了別人可能要花上十幾年才能修完的課程,可以說,碧落也是一個天才。


    隻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名字就漸漸從人們口中消失了,碧落也消失的不見蹤影,人們都以為她是到了一個神秘的地方閉關修行,殊不知,她卻是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年仙魔之戰之前。


    “是麽?”火裔不迴答,桃小夭再度問出口。


    “你明明知道答案,為何還要問呢?”火裔幽幽地迴答道。


    是啊,桃小夭明知道答案會是肯定的,可是她還是執著的想要從火裔口中得到迴應。


    桃小夭曾不止一次的想,她的父母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可能是兩個普通的妖怪,因為某種原因而不得不將她丟棄在雪霧山,或者是自己的出生壓根就不是他們所希望的,所以他們才會丟棄自己。


    桃小夭想過千萬次,有過許許多多的假設,唯獨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竟然不是妖怪,而是一個是魔界王子,一個是仙界仙女。


    這一切,簡直令她不能接受。


    她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東西。


    火裔也是看出來了桃小夭一時難以接受這些,沉默了下來,留下一片清淨的環境來讓桃小夭好好想想。


    桃小夭從火裔的身上爬了下來,靜靜的坐在花壇邊上,雙手撐著自己的下巴,她本來以為自己的父母隻是個妖怪,即使在鬆鼠婆婆彌留之際囑咐她如果真的堅持要去找自己父母的話就去流雲學院,桃小夭也隻是認為他們會是個從流雲學院畢業出來的普通妖怪而已,可是事情一步一步脫離了自己的控製,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父母竟然是仙魔。


    爹爹是魔,娘親是仙,那麽她是什麽?


    非仙非魔,她到底算的上什麽?長年以來的理念瞬時間被推翻了,自己不是自己以前所想的那個普通桃花妖,而是因為仙魔混體,無法劃分到底是屬於那一界,所以才折中暫時被判定成為了妖怪。


    桃小夭越想越後怕。


    她是不是該慶幸兩人的血脈是折中了,而不是偏向殤軌那一邊,否則她體內的魔族血脈便無法隱藏,在當今這個五界均和魔族為敵的時代,她該如何自處?


    桃小夭猛然想起,當初在魔界之時,魔界的他們沒有發現自己,還說自己身上有著強大的魔力,想必就是因為自己的血脈在踏入魔界的那一刻,受到了某種刺激,所以才會暫時擁有魔力,在離開魔界的時候便消散全無。


    那麽,風諾又是怎麽一迴事呢?自己是因為本身就有魔族血脈,那麽風諾呢?


    桃小夭意識到自己闖進了層層的迷霧之中,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她以為自己是被拋棄了,現在看來不盡然,想來是因為當初仙魔大戰一觸即發,作為仙魔後裔的她,很難自處,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她的父母才會忍痛將她送到那個偏僻的雪霧山,想讓她安全長大。


    而自己偏偏在鬆鼠婆婆死去之後,一意孤行想要找到事情真相,還千方百計進入流雲學院一步一步接近了秋兮殿,最終在火裔的幫助下了解到了一切。


    那麽,她現在應該怎麽辦?


    她不顧一切尋來的真相竟然是父母在已經去世,而自己同時擁有仙界和魔界兩界的血脈。


    那麽,下一次,下一次她身上的魔力再度展露出來的時候她又該怎麽辦?去魔界?不,魔主不是傻瓜,早晚會查出來自己身上還擁有仙界血脈,肯定是容不下自己的,那麽,仙界?嗬嗬,仙界長年與魔界為敵,豈能容得下一個身懷魔族血脈的她?那麽,她還能繼續留在妖界麽?


    桃小夭克製不住的渾身打起顫抖來。


    她想起九落曾經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丫頭,我們就這樣一直在人界過下去如何?”


    “秋兮殿裏的那東西,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麽?”


    ……


    桃小夭直起身,伸出手在自己懷裏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樣東西出來。


    那東西,光鮮如初,顯然可以看出主人很是愛護它。風兒吹過,吹動了它尾部吊著的幾個小小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


    “叮鈴鈴——”


    “叮鈴鈴——”


    鈴聲響徹在整個寂靜的秋兮殿之中,在那一瞬間,就連那些草藤,仿佛都合著鈴聲輕輕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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