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祖鬆開了手,她抬手在岑姣的後脖子上輕輕按了按,「迴去吧。」她說,「岑姣,你已經做到了作為岑人需要做的事情,以後,所有的事情都與你無關了。」


    ******


    岑姣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臉上的癢意惹醒的。


    她有些費勁地眨了眨眼,半晌才睜開眼,細細密密的雨落在了岑姣的身上,山裏泥土,青草的味道湧入岑姣的肺裏。


    岑姣用兩分鍾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她在山裏,岑姣直覺,自己應該是在黔州的那些成片的高山裏。


    如果是之前,岑姣當然不會覺得擔憂,將她放進怎樣的山裏,她都能好端端,活生生地走出去。


    可是現在……


    岑姣的唿吸微頓,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雙腿。


    雖說岑祖說過,她身體裏被剝離的骨頭等上一段時間會長出來,可是現在,岑姣顯然不能控製自己的雙腿。


    也就是說。


    岑姣現在雙腿斷了,在沒有人煙,身上沒有東西的深山裏,還下著雨——


    岑姣打了個哆嗦,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冷。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平躺下去。


    雖說力量不如從前,但是控製一些小蟲飛鳥總還是可以的。


    阿水每天都要進山采野菜菌子。


    那些野菜菌子,會被村裏的叔伯帶出去,換些錢迴來,那些錢能讓自己病弱的母親活下來。


    隻是今天有些奇怪,阿水不管走到哪裏,都有一排小鳥飛在她的頭頂。


    身邊也是,各種各樣的蟲子,總是特別的多。


    等阿水坐在樹下休息的時候,一隻小鳥落在了阿水的肩上,那隻小鳥低下頭,用鳥喙輕輕碰著阿水的肩膀。


    「你想讓我去哪裏嗎?」阿水有些奇怪。


    誰料那隻小鳥又飛了起來,在阿水麵前轉了幾圈,像是想要領著阿水去什麽地方一樣。


    阿水雖有些害怕,可看麵前的小鳥毛茸茸的一團,一雙眼睛豆子一樣黑漆漆的,便又忍不住跟了上去。


    隻是,等她跟著小鳥到地方的時候,左看右看,也沒發現什麽。


    阿水有些垂頭喪氣的,她盯著那隻小鳥搖了搖頭,「我還要去摘菌子呢,不然……」


    話音未落,一道女聲驟然打斷了阿水的話。


    「你是這山裏的山民嗎?」


    阿水嚇了一跳,她跳著退了好幾步,視線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時,阿水才發現,茂密的灌木叢中,躺著一個人。


    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阿水眨了眨眼睛,她盯著那人,有一瞬間,阿水覺得是山裏的小獸成了精怪,要來吃她了。


    隻是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阿水對著那雙好看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受傷了。」岑姣看著阿水,「你能幫一幫我嗎?我的……」她頓了頓,「等我好了,可以付給你報酬。」


    阿水力氣很小,她隻能拖著岑姣走上一段時間,又歇上一段時間。


    岑姣的雙腿在地上拖著,難免撞上尖銳的石頭。


    微微的疼刺激著岑姣的神經,她抬頭,看向上方藏在枝丫後方的雲。


    真狼狽。


    岑姣在山裏的時候,從未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


    可是,又真好啊。


    岑姣想要笑,就算這樣狼狽,她也想要笑。


    因為她知道,這每一步,都是朝著新生活的一步。


    第119章 番外四 新生


    -


    阿水費盡了全力,勉強在天黑前,將人帶迴了村子裏。


    阿水的家裏,人不多,隻有父親母親和她自己。


    因為阿水久出不歸,她的父親已經換上衣服準備去找她,隻是還沒出門,就遇上了大汗淋漓的阿水。


    阿水的父親迎了上去,他後知後覺地看到了阿水拖著的人。


    見父親疑惑地看向自己,阿水小聲解釋著,這是她在山裏遇見的姐姐,受了傷。


    樸實忠厚的中年男人沒有說什麽,他隻是幫著阿水將人抬進了屋子裏,然後又急匆匆地去找住在稍遠地方的村醫。


    當岑姣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微黃的燈光略有些晃眼睛,她眯了眯眼,看向身側。


    床邊坐著個頭上包著布巾的女人,女人很瘦,手臂枯枝一樣,略有些粗糙的皮膚貼著岑姣的手腕,微微有些刺人。


    岑姣下意識想要收迴手臂,隻是還不等她有動作,那個在山裏遇見的小姑娘從側邊探出個腦袋,「姐姐,你別擔心,嬤嬤有些本事的。」


    岑姣輕輕眨了眨眼,最終放在身側的手隻是輕輕動了動,並沒有抽迴來。


    麵前這個黑瘦黑瘦的女人,應該是山裏的村醫,一般這種地方的村醫,總有些自己的本事。


    隻是……


    岑姣眸光微黯,她的雙腿,應該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了。


    那個被阿水稱作嬤嬤的中年女人鬆開了握著岑姣的手,她身子微微前探,抬手在岑姣身上摸了摸。


    隻見女人站起了身,她退了兩步,對著守在門邊的男人用方言說了些什麽。


    岑姣聽不明白這山裏的方言,隻是從阿水驟然變得難看的臉色可以看出,絕不是什麽好話就是了。


    果不其然,阿水的父親低著頭同阿水說了些什麽後,那個將自己救迴來的小姑娘就眼淚汪汪地走到了床邊,她看著岑姣,還沒說話,眼眶就先紅得不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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