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鳶沉浸在情緒裏,並未聽到墨珂的那句雲姐姐,


    其實所有人都忽視了,


    在那些往事裏,墨珂也是目觀者,然而她並不是所有事情都知曉,大多數時候,也並不參與在其中。


    當年,蕭寧抱著崔雲的頭顱絕望自裁後,墨珂在這皇宮裏也沒了掛念,便借口遊學,離開了昭雲,


    直到蕭明的皇後生子難產,她才迴到京城,憑借腦子裏殘存的記憶,開刀手術把蕭建寧接生出來,被蕭明封為了太醫院掌院,可她,從未聽說過,崔雲未死的消息。


    沈時鳶點點頭,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墨珂緊擰眉頭,又問,“沈德林親口承認了?”


    沈時鳶眼睫一顫,隨後又點了點頭,怔怔失神。


    墨珂心中長歎,


    沈德林那樣的人,做出此事,實不罕見,人性本就是趨利避害,一個寒門子弟為了錦繡前程,一個女子的死活有什麽重要的。


    隻是,他多年前做下的孽,到現在卻迴彈在自己女兒的身上。


    她原本,就快觸及到自己的幸福了。


    沈德林如今,可有一絲悔意。


    墨珂溫柔的輕撫過沈時鳶的發絲,


    試探著問道:“那鳶鳶是如何打算的?”


    沈時鳶苦笑,哭的浮腫的眼皮下,再次湧出淚意,


    “他是一定會殺了父親的,而我,也不能再踩著他母親,和我父親的血,心無旁騖的和他在一起。”


    墨珂明白,上一代人所做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會影響下一代,


    而上一代人的恩怨,會是一個怎樣的都跨不過的鴻溝。


    愛與恨,本就相互交糅。


    墨珂試探著問道,


    “若你不願再迴到他身邊,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他到底是皇家血脈。”


    “況且……我覺得,陛下未必願意放手。”


    沈時鳶輕撫著小腹,


    腦海裏浮現出蕭時冕離開時,那雙複雜幽深的墨瞳。


    不放手,又能怎樣呢,仇人的女兒伴在身側,


    午夜夢迴之時,他要如何和自己的母親交代。


    ……


    天邊烏雲籠罩,月亮久久掙脫不了黑雲的禁錮,索性放棄了掙紮,同樣也將自己置身於黑暗中。


    承修宮裏,


    蕭時冕長身垂立在窗前,黑眸始終望著一個方向,


    長朔知道,那是墨府的方向。


    當初給墨太醫挑選宅院時,陛下精心選了這座宅子,原本長朔想不通,給臣子挑選宅子,何需皇帝親自上陣,


    今日到了宅子裏一看,


    長朔立刻明白過來,就連貴妃小住幾日的宅子,陛下都要費盡心思挑選她喜歡的。


    如今,又怎舍得放她和他們的孩子離開自己呢。


    長朔無聲歎氣。


    一旁的陳非用手肘戳了戳長朔,壓著嗓音低聲問,


    “長朔公公,你看……我還要在承修宮和青梧宮之間挖個門不?”


    長朔也沒了主意,同樣低聲說,


    “這……咱家也不知道啊!”


    陳非當真沒了主意,才會如此詢問長朔,誰料長朔也同樣沒了頭緒。


    兩個苦大仇深的近臣,都哭喪著臉站在殿門口。


    他們沒有想到,這樣的日子,竟足足過了三日,


    皇帝始終沒有提及將貴妃接迴宮裏,也沒有動身前往墨宅,就好像皇帝真的忘了貴妃這個人一樣。


    隻有長朔和陳非知道,


    每逢夜晚,那幾盞始終不滅的燭燈裏,滿是帝王的糾結和思念。


    直到第五日,


    京城下了一場雨,秋雨淅淅瀝瀝,樹枝上殘存的秋葉被打落一地。


    皇宮仿佛一眨眼就落入了深秋。


    長朔正指揮著宮人清掃承修宮裏的落葉,


    餘光一掃,


    一個嬌小的身軀踏進殿門,竟是蕭建離。


    長朔眉心一跳,這長公主平常見了陛下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今日怎的親自踏足承修宮了。


    長朔迎上去,


    蕭建離恭敬的問長朔,


    “勞煩長朔公公通報一聲,我想求見陛下。”


    長朔以為蕭建離是為了北苑的事情而來,迴頭看了眼內殿,


    壓低聲音同蕭建離道:“長公主,陛下這些日子心情不暢,您還是改日再來吧。”


    蕭建離小臉有些猶疑,可依舊堅持道,


    “還是勞煩公公替我稟報一聲吧。”


    長朔見她如此堅持,隻好試探著進了內殿。


    沒一會兒,長朔小跑著出來,


    安頓蕭建離,


    “陛下讓長公主進去呢。”


    “長公主切記,不要激怒陛下,這些日子陛下心裏難受,情緒上也有些陰晴不定,您為了自身,說話切記小心!”


    蕭建離點點頭,感激的看了長朔一眼,


    隨後快步走進殿中。


    殿中果不其然像長朔所說的,空氣壓抑的很,


    蕭時冕一身墨衣長袍坐在案幾後,


    蕭建離隻看了一眼腦海裏便滿是那日他赤紅著眼,要殺了哥哥的兇狠模樣。


    蕭建離小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一時間竟忘了自己的來意。


    直到蕭時冕沒了耐心,濃眉擰起時,


    蕭建離才顫顫巍巍的小聲懇求,


    “陛下,臣妹想出宮……”


    “……想出宮看看貴妃娘娘。”


    蕭時冕眉目壓著情緒,讓人分不清喜怒,


    就在蕭建離以為,他不會同意時,


    低沉壓抑的嗓音在殿內響起,


    “讓長朔送你出去,順便……去青梧宮把雪色帶上。”


    有雪色陪著,她或許會寬心一些。


    蕭建離慌忙叩謝。


    提著裙擺歡喜的跑出了承修宮。


    讓花怡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裙,就去了墨府。


    墨珂白天在太醫院,


    墨府裏隻有幾個仆人,見蕭建離氣度不凡,還懷抱著一隻雪白的貓,立刻便將她引到了沈時鳶的院子裏。


    沈時鳶剛吐過一陣,正麵色蒼白的靠在床榻上,蘇嬤嬤滿臉心疼,端著碗酸梅湯坐在床沿邊,瓷勺剛喂過去,


    門口腳步聲傳來,


    沈時鳶看見蕭建離懷抱著雪色走進來,麵上露出鮮少喜色,


    “阿離,你怎麽來了?”


    蕭建離乍一見到沈時鳶憔悴的臉,急忙把雪色放下走過去。


    蘇嬤嬤有眼色的把位置騰出來,


    蕭建離剛一坐下,圓眸裏就蓄滿了淚水,


    豆大的淚珠子砸下。


    沈時鳶有些失笑,拿帕子擦去她的淚水,柔聲問道:“出什麽事兒了?”


    蕭建離搖搖頭,帶著哭腔,


    “嫂嫂,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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