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普被按趴在地上,麵色死灰一樣白,他隻能勉強抬眸,看到來人的玄色衣袍,和一角金線鉤織的龍爪,


    龍袍加身,還能是誰。


    黃普看不到蕭時冕陰沉森然的麵色,


    卻也能感覺到祠堂裏冷森駭人的窒息狀態,


    陳非的寒光刀刃就架在他的後頸,


    黃普慌了神,他哪裏顧得上給下屬求饒,自己先嚇得尿了褲子,頭磕在地上,蹦蹦作響,盼著能勾起皇帝的一絲不忍。


    蕭時冕麵色陰沉,上下打量著沈時鳶,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時,


    胸腔裏的那顆心才勉強落了地,


    他輕撫過沈時鳶的麵,


    冷聲問道,


    “他對你們做了什麽?”


    沈時鳶搖搖頭,全身的力氣都瀉了個幹淨,


    蕭時冕寒眸掃視過黃普,冰冷的嗓音裏,夾雜著千年未化的冰霜,


    “你是刑部新提上來的侍郎?”


    黃普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顫著嗓子說,


    “是臣瞎了眼,不識娘娘鳳儀,臣該死臣該死!”


    竟敢肖想皇帝的女人,他的阿鳶,別的男子多看一眼,他都容不下,更何況,這賊子還生了齷齪心思。


    蕭時冕眼睛都沒眨一下,


    “你是該死。”


    “陳非!斷了他的四肢,再拉下去閹了。”


    黃普一聽,連句求饒的話沒說出口,整個人就昏死了過去。


    陳非指揮著禁軍拖走肉泥一般的黃普,又恭敬的問道,


    “陛下,外頭那些人要怎麽處置?”


    蕭時冕餘光掃過站在角落裏默默拭淚的甘怡,


    蹙起眉心,語氣淡涼。


    “斬。”


    陳非立刻拱手而去,


    沒多一會兒,刑部尚書滿頭大汗的從刑部趕來,在門口已經看到了被拉走的黃普和一幹下屬。


    看見皇帝陰沉著臉,眸色卻十足溫柔的看著一側的貴妃,


    刑部尚書登時明白發生了什麽,


    那黃普好色是出了名的,他本就不願提拔此人,可這人是陸次輔點名要他提的,又在沈德林剛下獄的關節,


    曆來首輔之位空懸時,頂上的都是次輔,這個時候,他怎麽好駁了陸遷的麵子。


    誰知道這黃普竟色膽包天,肖想貴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隻是,刑部尚書心裏卻有一絲慶幸,


    這黃普在刑部,以他好色貪功的性子,遲早弄出亂子來,這樣被皇帝發落了也好,給他剜了一塊臭肉。


    刑部尚書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連忙行禮,


    “臣參見陛下,貴妃娘娘。”


    蕭時冕眉頭鎖著,語調依舊冰寒,


    “讓你帶的東西可帶來了?”


    刑部尚書立刻點點頭,自懷裏掏出一疊身契,


    遞給長朔,長朔接過來又拿給蕭時冕,


    蕭時冕翻看了幾頁,確定是身契無疑,


    放在沈時鳶手裏,


    “阿鳶,這是所有奴仆的身契,交給你處置。”


    沈時鳶捏在手心裏,


    麵色平靜而凝重。


    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幾乎都是伴著她長大的,即便父親犯了滅九族的罪,也不應該連累如此多的人。


    沈時鳶掀起眼皮,看向蕭時冕,


    問道,


    “能放了他們?”


    蕭時冕定定的看著她,


    “阿鳶,你不必多慮,我說過了,你想怎麽處置都可以。”


    沈時鳶咬住唇,緩緩向他行禮,


    隻是腰身還未躬下,


    剛有動作,就被蕭時冕一把拖住手臂,不讓她行禮。


    “阿鳶……你永遠都不用朝我行禮。”


    沈時鳶卻依舊向他道了謝,是替所有沈家的奴仆道謝。


    緊接著,沈時鳶讓人把所有的奴仆都聚集到院子裏,


    將一張張身契歸還於本人。


    沈時鳶一一掃過所有奴仆,


    同他們道:“以後你們自己拿著身契,想做什麽營生都可以,不必再為奴為婢,沈府日後也不能再護著你們,日後,還望各位珍重……”


    奴仆們紛紛向沈時鳶道謝跪拜,


    然後三三兩兩的跟著走出了這個曾經門可羅雀的首輔之居。


    偌大的沈府,立時安靜下來。


    靜的連蟲鳴聲都沒有。


    沈時鳶站在院子裏,一股龐大的酸澀孤寂之感裹住她,這裏曾承載了她的少女時代,也承載了蕭時冕十幾年的恨。


    母親在這裏逝世,她也曾在這裏出嫁。


    沈時鳶突然覺得,她所有的悲歡都留在了這裏。


    這一刻,她隻想放逐自己的情緒,


    晶瑩滾燙的淚珠,一顆顆砸在地上……


    直到,一個高大的身軀將她摟住。


    熟悉的冷冽清香,讓沈時鳶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繃緊,


    蕭時冕感覺到了她的僵硬,可大掌依舊扣著她的腰身,力道不大,但足夠將她摟緊。


    焯燙的手心,放在她的小腹上,那是他們的骨肉。


    蕭時冕靠在她的耳邊,輕聲問道,


    “我們迴宮好不好?”


    沈時鳶唿吸停頓了一瞬,一滴眼淚就那麽砸在蕭時冕的手背上,


    冰涼刺骨……


    沈時鳶沒有迴答,


    轉而用帶了一絲請求的口吻,


    “我想把蘇嬤嬤送到師父那裏……她年歲大了,也沒有親人在世,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蕭時冕點點頭,


    輕聲說,


    “好。”


    ……


    墨珂得知沈德林下獄的事情後,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皇帝是想集權,但也不至於如此迅速的就將首輔關進監獄,大有一怒之下不管不顧的意味。


    能讓皇帝如此憤恨果決,隻有……


    直到沈時鳶將蘇嬤嬤送到墨府,且不願再跟皇帝迴皇宮,印證了墨珂所有的猜想。


    墨珂端了碗安胎藥,親自送去沈時鳶住的院子裏,


    昏黃的燭光跳動,


    沈時鳶給蘇嬤嬤掖了被角,看她睡的安穩,才鬆了口氣。


    和墨珂坐到了外間,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一口氣將整碗安胎藥飲下。


    墨珂替她擦了擦嘴角,滿眼心疼流露。


    “到底怎麽迴事?”


    沈時鳶瞳仁晃了晃,唇角微動,


    “師父……是我父親間接害了他的母親,我父親為了前程,出賣了要營救她的人,以至於她被先皇囚禁,最終抑鬱而亡。”


    墨珂眉心擰起,驚的險些站起來,


    “你是說,雲姐姐當年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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