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8月7日晚上7點,非凡匆匆告別王海、小許和小畢,心急火燎地趕到報社。報社正等著非凡的文章,預留的是頭版一整個版麵。


    文章才寫了一部分,非凡就把寫好的部分交給黃副總編(原先編輯部的黃主任已經升職為黃副總編)。他看後就立馬交給頭版編輯著手編輯。


    非凡趕忙加緊趕寫後麵的部分。突然,黃副總編把非凡和頭版編輯叫到辦公室,說文章別寫了,還讓頭版編輯準備其他文章上頭版。原來是省委宣傳部一位副部長打電話給報社黎總編,不準發王海打假的稿件。


    那一刻,非凡感覺天都要塌了,差點就暈了過去。在場的眾人也像霜打的茄子,個個垂頭喪氣,滿心的鬱悶和失落。


    好半天,非凡才緩過神來,想起黃副總編傳達的副部長的話,他覺得事情還有轉機,還有爭取的餘地。


    非凡向黃副總編提了幾條建議:其一,強調王海打擊性病診所針對的不是湖南,而是整個行業,隻是把湖南省皮膚病性病防治研究所當作一個調查點罷了;其二,這件事就算女報不報,其他新聞單位也會報道,特別是中央電視台肯定會報道。如果不報,隻會顯得湖南媒體又遲鈍又失職。


    黃總編輯聽了非凡的這一番話,立刻給那位副部長直接打電話,說明情況,還說聽他的指示來發稿。嘿,還真有效,副部長同意發稿了,隻是要求“三個不突出”:一是不要突出湖南,二是不要突出王海,三是不要突出中央電視台記者。


    黃副總編馬上打電話給黎總編,黎總編可高興了,讓大家趕緊寫稿、編稿、發稿。


    眾人幾乎是歡唿雀躍起來了!


    非凡沉浸在極度的亢奮之中,“下筆如有神”,文章很快就寫完了。頭版編輯迅速編輯,黃副總編馬上審稿定稿。


    當時為了領會和落實副部長的“三個不突出”要求,大家都犯難了,最後還是黃副總編一錘定音,認為文章裏隻是提到湖南省皮膚病性病防治研究所、王海和中央電視台記者,這並不等於“突出”。


    1998年8月7日,女報頭版刊發《王海長沙“治”性病》一文後,猶如巨石擊水,在長沙乃至全國都激起了巨大的反響。


    第二天上午,非凡早早地來到報社,想了解一下這篇文章的市場反應。


    黎總編對非凡說:“非凡,你知道昨天那篇文章值多少錢嗎?”非凡搖搖頭說:“不知道。”


    總編輯說:“昨晚有人給我打電話,隻要我不發這篇文章,就給我100萬!”非凡反問道:“您為什麽不要這100萬呢?”


    黎總編笑著說:“我要是拿了這100萬,隻怕你讓我花200萬都下不了台呢。”


    非凡心裏明白,在黎總編眼裏,自己可是個非常堅持、極難對付的記者!


    報社發行部也反饋消息:今天報攤上的報紙上午10點就被搶購一空。據了解,今天的報紙特別好賣,而且還有人騎著摩托車到報攤收購女報,有多少買多少,估計這是性病診所的人幹的。


    下午王海打電話給非凡,說有人打電話給他,出50萬買他的人頭,還讓非凡也注意安全。


    8月9日,占氏家族的行政總裁占某某從北京飛到長沙,找到報社,約見了非凡。那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占某某和非凡拍桌子吵了起來,最後不歡而散。占某某離開的時候還張牙舞爪地對非凡叫嚷:“我們法庭上見!”


    理所當然,所有性病診所原本在女報的廣告計劃全都取消了。


    8月10日,湖南省衛生廳、長沙市衛生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進駐湖南省皮膚病性病防治研究所,開始全麵調查。


    8月11日,記者非凡采訪了湖南省衛生廳疾控製與監督處負責人,了解調查進展情況。這位負責人說:湖南省皮膚病性病防治研究所的男性病專科診是由福建閩南醫療設備公司出資與其合辦的專科門診。目前,聯合調查組要求該所對男性病專科停業整頓3個月,“專家”馬上停止坐診;調查組還將派出專業人員對該所門診部的檢測儀器和檢測試劑進行全麵檢查,給王海一行做過檢測的那台pcr儀器已經停止使用。


    非凡又接到王海的電話,說女報的報道影響很大,特別是全國有60多家報刊轉載了這篇文章,北京、上海、重慶、成都、沈陽等地報紙上性病廣告的數量明顯減少,有的城市正準備近期出台政策,大力打擊利用診治性病醫療的行為。


    在電話裏,王海希望非凡提醒廣大患者:北方個別城市把性病醫療廣告臨時從“性病診治”改成“泌尿係統診治”,實際上是換湯不換藥,希望大家提高警惕,有病最好到正規醫療機構診治。


    報道發表後的連續幾天,湖南省皮膚病性病防治研究所都派人或者通過中間人找非凡,希望見麵,賀所長要親自“匯報工作”。


    非凡隻好約他們喝茶。賀所長訴說著他們的難處,主要是所裏經濟效益太差,不得不走市場化道路,引進民營醫療機構合作來增加收益。


    非凡一再強調,這次王海“打假”,不是針對某個單位,而是針對整個行業。希望作為湖南省衛生廳下屬機構的省皮膚病性病防治研究所,能從這次事件中深刻吸取教訓,按照上級要求整改到位。


    說著說著,賀所長端著一杯茶要和非凡幹杯,說:“我一輩子最佩服的就是記者。非凡你真厲害,我謝謝你!”


    非凡趕忙說:“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請您諒解。”


    經過一番溝通,賀所長似乎也釋然了,他和非凡握手言和,還交換了名片,真是不打不相識,一打就成朋友了。


    8月20日,中央電視台二台《經濟半小時》播出了王海在長沙暗訪性病診所的報道。


    不久,國家衛生部、中央軍委後勤部等單位相繼下發文件,開始全麵整治性病醫療機構、掛靠醫療機構,全國的性病醫療機構逐漸規範起來。


    《王海長沙“治”性病》的報道,從籌劃、采訪到發表,精心策劃,思路清晰,措施得力,成效顯著,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新聞策劃案例。


    確實,得到一個好選題,發表一篇好報道,得到社會廣泛關注,引起政府部門高度重視,這是記者的追求,也是記者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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