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帝當即傳喚都護府長史到殿前,問他有何話要辯解。


    長史自知在劫難逃,一併將罪責認下。


    禦史大夫上諫,長史與西北地官方走私一案定有品階更高的官員在其背後為之保駕護航,請衡帝下旨徹查此事,將結黨營私者一網打盡,還朝野清朗。


    衡帝準奏,命刑部提審長史,三日之內必要斷明。


    連綿的夏雨急驟匆匆,內監一聲聲「退朝」有序地傳至官列最末尾的官員耳中,雨勢幾乎小得隻剩下朦朧的霧雨,下朝的官員甩了把冷汗,邊往外走邊竊竊私語。


    衡帝年過五旬卻遲遲不立儲,皇子間看似兄友弟恭,實則明爭暗鬥,今兒個我參你一本,明兒個我將你一軍,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皆怕一個不小心就殃及池魚。


    今天不就逮了個四品長史殺雞儆猴麽?


    走私案可大可小,但若是皇子摻和其中,必要惹帝怒、失民心。


    「傅大人受二殿下提攜,這事我看沒有那麽簡單,或許是衝著五殿下來的。」


    「禍從口出,案子還沒審明白,這話你可千萬不能往外說。」


    「我知曉,我知曉。」


    兩個一把年紀隻混了個五品大夫的老朽不敢再妄言,默默住嘴。


    在朝野謀事多年的官員尚膽顫心驚,更別談站在皇子一列最末尾替傅至景捏把汗的孟漁。


    他全程噤若寒蟬,生怕多出什麽變故,幸而證據確鑿,長史百口莫辯。


    皇子最忌諱與朝臣結黨營私,雖心知肚明皇子們各有走得近些的官員,卻不可搬到明麵上,縱是孟漁也不可例外,因此等下了朝,他也隻是遠遠地與成事的傅至景對視一眼,便跟著幾位兄長走出了長廊。


    走遠了些,四殿下以拳擊掌道:「落到刑部手裏,八十八套刑罰都給他來上一遍,不愁從他嘴裏撬不出東西。」


    七殿下笑說:「四哥不要高興得太早,說不定他是個硬骨頭。」


    「再硬的骨頭能硬得過刑部的手段?」


    孟漁年前才知曉四哥、七哥早已私下跟二哥結盟,他看著前頭幾位談笑的兄長,直至今日依舊難以適應兄弟之間的爾虞我詐,但尋常百姓家的兄弟尚且會為了一畝三分地而大打出手,何況是帝王家的子嗣?他既已經淌了這趟渾水便難以輕易地出局。


    見他默不作聲,四哥停下來等他,「九弟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


    他搖搖頭,正想開口,先聽得身後有人笑道:「二哥請留步。」


    雨水從屋簷斷了線似的往下墜,在不平的青石板上積攢起一汪小水譚,一隻銀紋黑靴悄然踩上去打碎了倒映在光潤水麵的身影,泛起陣陣波紋。


    孟漁迴身,隻見為首的五哥蔣文淩笑吟吟地朝他們走來。


    蔣文淩穿與皇子們相同的暮色雲袍朝服,袖口兩隻繞臂的金蛇,頭戴飛羽銀冠,鳳眼挺鼻,行走之間威風凜凜,氣勢逼人。


    五殿下蔣文淩母妃出身平平,他自個兒卻很爭氣,是當朝唯一一位有軍功在身的皇子,二十歲封靖軒親王出征擊退蒙古國,往後至此近七年,兩國再不生戰事。


    當年蒙古國戰敗後,為表誠意,還送了一個質子到京中,如今住在靖軒王府。


    蔣文淩手握一萬精兵,不僅在邊境有極大的威望,亦受朝中臣子擁戴,是除蔣文崢外最得勢的皇子。


    衡國弱冠的七位皇子皆在此聚首。


    金鑾殿上大戲開鑼,青天白日裏「戚戚兄弟,莫遠具爾」的好戲日日開場,幾位皇子碰了麵,相處融洽,絲毫看不出劍拔弩張的氣息。


    在這些兄長裏,孟漁唯與五哥有過過節,那時傅至景高中後進翰林院就職,隻他一人在國子監聽課。


    在蔣文淩的刻意安排下,初到京城不識人心莫測的孟漁險些被引誘著走了歪路,若非二哥和傅至景發現得早,及時懸崖勒馬,他怕是得釀成大錯名聲掃地。


    孟漁藏到了二哥的身後,不欲搭理蔣文淩。


    蔣文崢似乎知曉他的小心思,將他擋住,笑著對蔣文淩道:「五弟有何事?」


    「隻是見二哥走得這樣快,上前打聲招唿罷了。」蔣文淩越過二殿下的肩頭看向孟漁,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九弟怎的見了我就像耗子見了貓,連麵都不敢露?」


    孟漁不中他的激將法,扯了扯二殿下的袖口,說:「二哥,我先走了。」


    蔣文崢迴頭朝他點了點頭。


    他剛走出兩三處,刑部侍郎急匆匆地從他身旁走過,被二殿下叫住,「何事如何慌亂?」


    「迴幾位殿下,在押送長史前往大牢的途中他咬碎了藏在舌下的毒藥自盡身亡,臣正要去向陛下稟明此事。」


    孟漁驚詫地停住腳步,往漩渦處看,蔣文崢目光微暗,四哥與七哥麵色大變。


    五殿下蔣文淩笑道:「長史畏罪自殺當真可惜,二哥,你說是與不是?」


    短短的一剎,蔣文崢風輕雲淡道:「此事父皇自有定奪,雖未能順藤摸瓜地審出他背後之人,但能為我大衡除去一奸臣亦是痛事一件。」


    「二哥清正廉明,心掛國家百姓,我自愧不如。」蔣文淩負手而立,斂笑道別,闊步走到孟漁身旁,說,「九弟,五哥真羨慕你有個能幹的好友,隻是……」


    孟漁豎著耳朵聽,蔣文淩卻笑笑地睨了他一會兒,與三哥、六哥大步離去。


    五殿下話裏話外的威脅太過顯著,孟漁心神不寧地在禮部待了半個時辰便直奔傅至景所在的吏部,直到親眼見到安然無恙的傅至景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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