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刻沒聽見下言,屋內一時靜謐。


    流千斬靜默著翹首以盼,心裏著實好奇得緊,不自然地側過頭掃了一眼,便見到自家不肖徒話且說了一半住了口,開始玩起人小姑娘的手指來了,捏了捏指頭按了按手心,全然忘了座上還有位焦急等待的老父親。


    流千斬心裏氣急,然當著小丫頭的麵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悶了半晌還是憋不住,假裝不耐煩道:“提老子作甚?老子好得很——”


    九兮見狀心裏有些收不住笑意,然手卻被一旁這人束縛住了,握在手裏像把玩什麽物件似的細細把玩著,好像玩她手玩上癮了似的,怎麽抽都抽不開。


    九兮伸手偷偷掐了一下他的手心,這人也全然當作沒感覺一般,受著了。


    九兮也隻好受著了。


    也不好意思就這般幹晾著寨主,少暝這人話說一半故意吊著流寨主的胃口,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隻好由自己接話道:“母上心裏也記掛著寨主,還說待一切事宜處理完後會來青山寨看望寨主的。”


    流千斬心中一喜,麵上卻不露聲色,嘴上道:“還算她有良心……”


    又轉口道:“不過老子在這裏待得好好的,也不需要她來看望。”


    九兮道:“寨主,當年您和我母上大人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母上對我向來閉口不言她的往事種種,還請寨主為晚輩解惑。”


    “不過都是些說出來讓小輩們笑話的風流事罷了。”


    若說起這事,還要從二十多年前,即墨溡未曾繼位時說起。


    那年,涼風,滿月,上元節。


    天元王朝即墨溡小殿下隨其姐於京都雲水河泛舟賞景。湖麵泛波,影影綽綽地劃過一絲絲流光,有些醉人。


    暖玉般光滑的皓腕露出來,一隻手拿著琉璃盞,裏麵盛著甘醇可口的果酒,少女在船頭醉眼朦朧,神色迷離地看著對麵畫舫中的熙熙攘攘。


    聽聞今日那琴技冠絕天下的琴師也在那畫舫上,隻是不知她是否有緣得以一見。


    皇姐見她醉了,讓她迴舫中歇息。她卻愛極了這晚風愜意,燈火迷離,耳邊盡是喧鬧,聽說不久後清平樂坊還會燃起花火來與民同樂。


    皇姐見狀,也再不管她,一個人迴舫內歇息了。


    她難得出宮,當然要好好看看這京都佳節的繁景。她攏了攏脖頸旁惱人的青絲,微微打了個哈欠,正欲伴著涼風酒意就此睡去,對麵的畫舫中卻倏而傳來一聲驚唿。


    “來人啊——有人闖進來啦!”


    “啊呀——!是采花賊!姐妹們快打他!”


    被這亂糟糟的雜音唿聲擾了睡眠的心思,她揉了揉耳朵,正準備起身過去船頭看看,說不定那采花賊是看中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琴師,雖說那琴師是個男子,但也難保那采花賊葷素不忌保不準好男色有斷袖之癖。


    她還準備以後收那琴師入她後宮的,可不能讓別人先給辱了平白,捷足先登。


    她剛站起身子,坐久了靈台有些昏脹,還未往前踏出一步,就見自對麵畫舫中飛出一道白衣人影,直直掠到她的船上。


    未曾迴過神開,隻覺腰間被一隻大手撫住,幫她撐起快要跌倒的身子。


    “小心了,小美人兒。”


    那聲音像冒泡一樣的醉人好聽,她麵色一怔,往這人麵上看去。


    桃花粉麵,風流多情。


    白衣公子,俊逸朗清。


    “你就是……對麵畫舫裏美人兒說的,采花賊?”


    那桃花粉麵的白衣公子也翩然打量起懷裏的少女,小女孩身段柔軟,腰如弱柳,往上看去,一張小臉雖未長開,已是姿容豔麗。臉以下腰以上的部位……他眼神掠到那地方,心間默默給予了肯定,很是豐盈。


    眼神還未來得及移迴臉上,便見少女自袖中亮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在她手中翻轉了幾圈,徑直往他下腹刺去。


    他笑著擋住,道:“美人兒,小小年紀可不要太狠心。哥哥可不是采花賊,隻是想找美人兒聊聊人生。”


    *


    往下的事流千斬雖未說下去,九兮已恍然,原來那所謂三人之間的癡纏糾葛,便是自此處開始的。


    “寨主,年輕時做過采花賊?”


    九兮驚道,仔細打量了一番前麵坐在首位的那位翹著二郎腿,麵龐硬朗,線條分明,眉目間英氣勃發的流前輩,心覺他話中的那位白衣公子之容貌之氣度應是誇大了些。


    不過年輕時應也是瀟灑傲氣的風流俠客,難怪母上此前曾同他有過一段情。


    然而她又仔細品了品,貌似母上一開始就是為著畫舫中的琴師,應就是後來現在的這位鍾離左相大人而去的,不料半路陰差陽錯被前輩截胡了。


    “小丫頭莫要亂說,當年老子是為了江湖上的一樁任務,才不得已偽裝采花賊的。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方認識了你母親,也是緣分。”


    他完成任務後卻因傷勢過重後麵又有不少人追殺,情急之下躲到了那畫舫中,卻被眼尖的姑娘發現,他隻得扮作采花賊又上了即墨溡的花舟。


    不想果真是上了賊船,這一上,半生沒再下來過。


    或許此後餘生,也將這顆心永久地落在那船上了。


    九兮點點頭,看流前輩似是不願意多說些什麽的樣子,又想起確實是母上移情別戀傷了前輩的心,故而也不再多問什麽了。


    流千斬換了個姿勢坐著,看著君千瞑道:“你先出去,老子有話要單獨和小丫頭說。”


    君千瞑依舊懶散地神色不動,又捏了會兒她的小手,才看起來似乎有些不舍地放開。


    “快些,我懶得等。”他起身離開,去了外麵。


    “小丫頭,坐過來。”待君千瞑離了屋內,流千斬衝她招手,她隻好坐在了君千瞑的位上。


    “小丫頭,雖說這親事是我和你母親為你和阿玥定下的,你可有不滿?”


    九兮搖了搖頭:“不是他,也會是別人。但相比於別人,我更喜同他相處多些。”


    流千斬歎息道:“當年我也是自私了些,想著我和她此生無緣,也總要同她有些羈絆,硬扯也要扯上些聯係來。故而才仗著她顧念原本的情分,將你和阿玥定了親,你……莫要怪我。”


    “幾年前晚輩有幸,同一位得道禪師在外雲遊,禪師教導過晚輩,或許冥冥之中,這些都是定數。”


    “阿玥那孩子,性子清冷,生來就比其他同齡的孩子早熟些,又有些天生自帶的傲氣。這幾年性子更加難以捉摸,有時連我也看不透他……看上去對什麽都不在意似的,不過對你卻很上心的護著,看得出來是把你放在心裏的。”


    “聽說幾年前他便偷偷去天元看過你,這小子一向喜好乖巧又帶些利爪的,你這幅模樣,想必他當時見了就正好合了他的喜好。”


    九兮表麵上看上去確實是乖巧可愛的一小隻,然麵貌隨了即墨溡多些,容貌有些懾人的豔麗,笑起來時配上淺淺的梨渦和尖尖的小虎牙,看上去又乖又有些邪性。


    有種想要把她馴服的衝動。


    深諳自家徒兒兼養子喜好的流千斬自然知道那小子是對這小丫頭上了心的,小丫頭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合足了那小子的胃口。


    之前寨子裏雖說也有幾個適齡的姑娘,卻不見他對誰多看上一眼。那些姑娘們嫻淑柔弱的,不是他小子喜歡的那款。


    後來發現自家徒兒常常放著寨子裏的狼狗兔子的不管,跑到後山喂些不知哪裏來的野貓時,流千斬才算摸清了他的喜好。


    就喜歡外表又乖又柔看起來沒什麽攻擊力,實際上會暗暗露出小爪子心裏一肚子壞水的小玩意。


    不管是野貓,還是眼前的小丫頭。


    明顯都對極了自家兒子的胃口。


    流千斬有些欣慰,也算是他當年無心做對了一件事,方成就了這段姻緣。他和那人沒有得到的,小輩們幫他們實現了,也算是心願已了,別無所求了。


    從流千斬房內出來時,見君千瞑站在寨子裏的一個後院看著某個地方出神,九兮走過去,見他視線所看向的是一窩白色的小兔子。


    應該是寨子裏哪個喜歡到後山打獵的黑衣青年捉來養著的。


    “少暝!”


    “出來了?”君千瞑看向小跑過來的小少女,揉了揉她的頭發。


    “你在看什麽?”九兮問。


    “兔子。”君千瞑道。


    九兮看過去,小兔子大概一隻手那麽大,正用兩隻前爪抱著半根胡蘿卜啃啊啃的。


    “他們太弱了,才被人捉了來。”


    “若是換成我多年前喂過的野貓,定是將那些捉它的人撓破了手,也不會被關在這小籠子裏養著。”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呢。”九兮半蹲下來看著籠子裏的兔子,“它們都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吧。”


    “野貓向往自由,小兔子渴望安逸。”


    “那你呢?娃娃。”君千瞑看著她,“你向往什麽?”


    “我……隻求心安吧。”九兮也看向君千瞑,笑道。


    “我少時也渴求過很多東西,但和禪師出去走了一遭,發現世間百態其實眾生皆苦,沒人能真正活得瀟灑肆意。我想能擁有足夠的實力,能保護自己不讓惦念我的人心憂,也能保護我所掛心之人。若是看見我所看不平的事,也能出手管上一管。這便夠了。”


    “娃娃。”他輕聲道,將她攬進懷裏。


    心中默道:“少暝師兄會久伴於你身邊,助你君臨天下,護你……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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