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


    我很難想象一個人能夠把一場犯罪說得像講鬼故事一樣。


    有些地方還有詩意的修飾和抒情。


    看著對麵這個燒得像青蛙一樣的男人。


    我的心有些痛。


    關於任哲的鑒定一直沒有定論。


    他平和、安靜、禮貌,舉止中還透著些優雅。


    看不到一絲暴徒的影子。


    但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三年間,他縱火燒死了嘉龍國際13名女子並將其中一名叫李毓秀的女孩藏屍,而後又相繼殺害了其老板夫婦、社會無業人員和站街失足女青年。


    手段都異常殘忍,同時伴有嚴重的虐屍行為。


    當然,這些都是他自己說的。


    犯罪經過敘述比較詳細。


    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動機都很成熟。


    但問題在於——這些都是假的。


    嘉龍國際確實燒死過人,但是12個。


    並沒有一個叫作李毓秀的女孩。


    那片廢墟確實發生過三宗兇殺案,手段兇殘。


    但前兩宗也不是已經跑路的老板夫婦。


    至於社會無業人員和站街失足女青年——同樣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所為。


    在任哲所說的那間地下室的暗室裏。


    警察一無所獲。


    蒙塵的房間空空如也,牆壁和房梁上結滿了蛛網。


    沒有女屍,沒有鈔票,也沒有血跡。


    隻有嗆人的空氣,一些爬蟲的屍體和一隻肥碩的死老鼠。


    鑒於他在敘述中有提及,警方還專門解剖了老鼠的屍體。


    除了滅鼠強的殘留,並沒有什麽發現。


    所以,初步判斷是,他患有ptsd,也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不論是創傷性再體驗,還是激惹後狂暴,都與ptsd的症狀比較相符。


    他經曆了大火重創,又經常從案發地點經過,很可能目擊了全部兇案現場。


    所以他將自己代入了進去。


    也就是說,他所謂的殺人,很可能都是自己的臆想。


    也許他隻是一隻替罪羊。


    也或者——不是。


    因為他所說的三個人中,老板夫婦確已失蹤。


    詭異的是那個女孩李毓秀。


    她是一年半前失蹤的,在另外一個地方。


    且失蹤前一年半,她也從未離開過那個地方,證據充分。


    對於這個結果任哲顯然比我更吃驚。


    我看得出他不是裝的。


    我把那個李毓秀的照片拿給他看。


    他看著照片怔怔地發呆。


    “是她嗎?”我問。


    他不說話,眼睛裏複雜的神情告訴我,他所說的李毓秀就是這一個。


    但那個李毓秀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認識任哲。


    問題很簡單,事情卻很複雜。


    任哲是自首的。


    鑒於案情重大,所以他被暫時羈押在看守所。


    我有充足的時間去看他,和他聊天。


    起初他像是怕我,排斥我、躲避我。


    在去過幾次之後,他不再躲了。


    恢複了他原有的平靜,但我們依然無法交流。


    直到他問出了那個問題。


    “你認為這些人該死嗎?”


    我顯然無法正麵迴答。


    “那麽你認為呢?”我反問。


    “你不該問出這樣的問題,以你的智慧。”他譏諷我。


    確實,不論真相如何,如果他對這些人還保留哪怕一分善意,他就不會想要或者真的殺死他們。


    “每個人”,我說:“他既然存在於這個世上,那麽我想,他就有存在的必要。這就是所謂的存在即是合理吧。”


    “我讀過你的書。”他盯著我。


    “所以,請收迴你剛才的話。”他的目光閃爍甚至變得淩厲。


    好吧,我承認,年輕時我的想法是有些偏激,但那並不排斥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你隻是對社會的某一個群體感到憎恨,但你所憎恨的,整個社會也並不認同。隻是你比較極端。”我說。


    “那麽你是相信人是我殺的?。”


    “信,為什麽不信,你有充分的理由幹出這樣的事情。”


    “你了解我?”


    “做過一些調查。”


    “那麽……我爸還好嗎?”


    “不好。”我說,“你本該去看看再來自首。”


    “哼哼,不去了,這個樣子會把他們嚇死的。”


    “不去也好。把最美好的記憶留給他們吧。”,我說,“對了,你悄悄放下的錢我已經給了你妹,以一個好心人的名義。”


    “你知道……”,任哲吃驚地看著我,直視他的眼睛讓人在白天也有些發怵。


    “為什麽不多放點呢?”,我並沒有迴答他的問題。


    他的頭慢慢耷拉了下去,“錢並不是什麽好東西。”


    “那為什麽還要把那麽多錢藏起來留給你自己。”


    “那些錢找到了?”他沒有迴答,卻反問道。


    “沒有,你說的那間暗室裏連一毛錢都沒有。”


    任哲看起來有些沮喪,又有些害怕。


    “我的感覺沒錯。”,他說,“我的背後確實有一個人,他讓我害怕,比別人怕我更讓我害怕,但我一直找不到他。”


    “隻有,隻有一次,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任哲好像打了個冷顫。


    “就像……你的眼睛。”他盯著我的眼睛說。


    “我的眼睛……哈哈哈,我可是出了名的電眼殺手。我的眼睛可是隻會留情。”


    “會不會是幻覺。”我說。


    “嘿嘿,你不是也知道了嗎,錢沒了,她也沒了。現在看起來卻像是我在撒謊。”


    “好吧,那麽即使有這麽一個人,你不覺得他是在幫你嗎?”


    “不會,決不會,我怕他,怕他的眼睛,那決不是善意的。”


    “這是你自首的原因?”


    “算是吧。我這樣一個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原本已沒有什麽可怕的了,但我偏偏怕那個他,怕得要死。所以,我想到了這裏,這裏,他還會跟來嗎?嘿嘿。”


    我沉默。


    他也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先開口。


    “你想從我身上研究點什麽呢?教授。”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跳了幾下。


    “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我說。


    “好吧。”他歎了口氣,“我承認,我確實像鬼片裏怨念沉重的陰魂。”


    “或許我可以為你超度。”我笑了。


    他看著我,好像一點也不好笑。


    “但我殺的都是該死的人。”他的語氣變得陰沉。


    “你不是裁決者。”我說。


    “你一定知道開膛手傑克吧。”他說,“你可以參照他來理解我。”


    開膛手傑克是個臭名昭著的殺手,以殺害妓女後剖腹摘取她們的子宮聞名,且一直沒有落網,曾在19世紀末的英國引起了極大社會恐慌。


    “都說開膛手傑克也是個妓女,但我覺得他是個醫生。上天給了女人生殖器官,是為了繁衍生息,不是拿來作交易的。但偏偏有太多女孩子,很小的年紀就開始懂得拿身體出來換她們需要的東西,你說這是不是病了?”


    “你認為這是病?”


    “不是嗎?這是心病,是懶惰,是貪婪,是想不勞而獲。”


    “看過古龍的小說嗎?書上說殺人是這世上的第一份職業,賣淫排第二。”我說,“雌性動物具有拿性來換取生命所需的本能,人類並不是唯一。況且,有什麽不好嗎?綠色低碳環保。”


    任哲像是第一次見我一樣又把我看了一遍。


    “你走吧”,他說。


    “我隻是開個玩笑。我覺得你有些激動,想緩解一下氣氛。”


    我笑道。


    任哲那變型緊握的手慢慢從衣角滑了下來。


    其實,任哲想傳遞給我的,無非是一種病態的殺妓行為。


    這種現象在社會上會時有發生。在國內影響較大的是2004年的沈氏兄弟殺妓案。共殺害了11名失足女子,並將部分受害人的器官炒食。在國外,影響比較大的就是任哲所說的開膛手傑克。


    其實,對於賣淫行為的不容,在某些宗教國家體現尤為突出。


    在一些中東國家,妓女是會被官方處死的,而民間的虐殺行為更加普遍。


    我並不認為這些人一定該死。


    從某個角度說,那些被殺的女人,才是弱者。


    她們遊走在法律的邊緣。


    不受法律保護。


    做著肮髒齷齪的工作。


    卻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你以為真正肮髒的是這些人?


    那你便錯了。


    是個女人都能做出這種事來。


    有些女人憑這個升官。


    有些女人憑這個顯貴。


    所謂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很多時候,你一麵鄙視著最下層的那些人。


    一麵又在追捧著做的高明些的那些人。


    其實她們都在做著同樣的事。


    隻是機遇不同、環境不同、對象不同罷了。


    從看守所出來,我也反複在思考一個問題。


    當社會肆虐所謂的“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等論調時;當整完形在直播平台搔首弄姿的女孩們炫富時;當美女帥哥憑一場真人秀賺上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來的人民幣時,社會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態。


    當這種人越來越多時,那就不是人病了,而是社會病了。


    對任哲的走訪持續了很長時間,除了不間斷的探望和談話,期間我也在著力尋找與他相關的線索。


    那場原先被認定為操作不當引發的火災因為任哲的供述被全盤推翻。


    但由於當時遇難者對於之前個人信息的刻意隱瞞,取證非常困難。


    關於任哲殺人的案件還是沒有定論。


    但我的關注點並不完全在於此。


    任哲的案例本身就具有典型性。


    一個寒門出身的高考狀元。


    名校的畢業生。


    在千比一的招錄中勝出。


    擁有令人羨慕的工作。


    至今仍是小城勵誌的典範。


    本來自帶光環的人生。


    卻在六年前因為他的失蹤而黯淡。


    再次出現在人們視野的時候。


    他已是個殘缺不全的人了。


    我注意到,他把自己叫鬼,叫東西,卻從來不叫人。


    或許正如他所說,他已經是個遊走在人與鬼之間的孤魂了。


    隨著對他一點一點的了解,我想寫點東西了,講述他令人唏噓的經曆,祭奠他死去的靈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生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神叨叨的古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神叨叨的古木並收藏夜生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