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風拂欞過,獵獵而想。院中花枝花蕊簌簌而落,落了滿地餘香之豔。


    “你是女子。”蘇言原先還想質問怒斥的話,此刻通通都咽迴了嗓子眼,瞪大著一雙不可置信的瞳孔。嘴唇皮子上下蠕動著,卻是不曾發出半個音節,修長的手指要指不伸的對著她。


    室內的範圍一瞬間彌漫凝固開來,透著濃濃酒香之色,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與暴怒。


    周圍也隻是靜了那麽一瞬,而後女子略待尖銳嗓音之聲馬上響徹耳畔;“若我是女子又如何,是男子又當如何,倒是不知阿言什麽時候竟然會喜歡上那位大人,你可知那兔兒爺可是帝王禁臠,你又憑什麽喜歡她不喜歡我,我有什麽比不上那個該死的兔兒爺!!!”最後幾句完全稱得上是用吼的。


    “明明你和我認識的時間更久更早,甚至就連不少愛好習慣都一樣,還一同參加過科考甚至同吃同住過,要論感情也是和我才對!是不是因為她那張狐狸精一樣的臉,你說是不是她勾引的你,要不然你怎麽可能會喜歡一個人盡可夫的男人,還是一個連蛋都不會下的公雞!!!”本就醉酒的胡霜,自己好不容易準備捅開窗戶紙的告白卻是換來了一盆冷水將她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心涼。


    此刻更是借著僅殘留而下的酒精作祟不管不顧,拳頭捏死得死緊,一張臉漲紅透著滿是猙獰之色。原先著了妝後的清麗麵孔,與此時竟顯得隱隱猙獰十分,麵目可憎,活脫脫一個潑婦鬧街的難看模樣。


    “你說,是不是那個賤人勾引的你,趁著你醉酒偷偷爬上了你的床,行盡下流齷齪肮髒之事。平日裏就長了一張騷狐狸臉到處勾人,就連身邊伺候的隨從都不放過得有一腿,說不定下麵早就爛的個徹底。你說是不是她給你下了毒或者巫蠱之事,否則你為什麽不喜歡我,而喜歡那等不知廉恥,下賤之人。”尖銳刺耳的嗓音就像用指甲劃過玻璃一樣來得滲人耳膜。


    “你說話啊!你憑什麽不喜歡我!!!”


    “住嘴,你可知你辱罵的人是誰,可是當今聖上親口冊封的虎威將軍,一刀一劍從戰場上廝殺活下來,保護我正陽數萬子民的英雄,你有什麽資格罵她,你又憑什麽罵她。”蘇言若非還顧及著從小學習的四書五經中說過,為君子者不打女子。


    他恐是再也難以忍受下去,雙拳捏得死緊,青筋暴露,一對本當是清淩淩的荔枝眼此刻滿是深冷怒意。氣得鐵青的麵皮子直抽,唇角死抿著。


    阿離那麽好的一個人,他們憑什麽如此作踐。何況被強迫於屈帝王身又非她所願,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在怪罪她,將所有的惡意傾灑在她身上?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怪罪過那位高高在上,卻昏淫無道的帝王嗎。


    這個天下簡直是如此的滑稽可笑,又愚蠢得令人忍不住發聲。還有這個女人憑什麽自以為是自己會喜歡她!難道就憑借著自己當初好意收留無處落住的好心之舉,好啊!當真是好得很!


    他怎麽樣都沒有想到,自己好心幫忙的一天居然給自己招惹了那麽一個厚顏無恥之人。


    胡霜也沒有想到一向溫潤如玉,清潤如風的男人會破天荒的衝她吼,還是因為一個她嘴裏咒罵的兔兒爺。嗬,當真是說不出的諷刺與好笑。


    就連原先還未出口的咒罵與惡毒之言此刻都通通咽迴了嗓子眼裏,通紅的瞳孔中滿是不可置信,唇瓣死咬,在緊緊盯著他不放,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拋妻棄子,薄情寡意的當代渣男陳世美。


    “胡兄你醉酒了還請早點休息為好,今晚上的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不過還請你明日酒醒後裏麵離開蘇府。”若非顧及對方女子身份,恐是都忍不住要現在趕人出府。


    蘇言揉了揉青筋鼓起的太陽穴邊,隻覺得心裏有一頭野獸在不受控製的叫囂著,意圖要衝出牢籠才好。


    “我沒醉,我隻是不忍心看著阿言步入歧途。你為什麽就不能看看我,難道我就比不上人家半分嗎?”胡霜承認自己前麵的語氣太過衝動了些,卻不曾有過半分後悔之意。語氣比之前麵聲嘶力竭的潑婦之態要緩和不少。


    “虎威將軍就算再好,也掩飾不住對方是男人的事實。而阿言你認為你們有可能會走到一起嗎?別說上頭虎視眈眈不放人的顯宗帝,還有你的家人他們能接受你喜歡男人的事實嘛?難道阿言還是如此心甘情願十多年來寒窗苦讀考取的功名因著一個男人頃刻間化為煙雨甚至還會牽連到自己家人。這一切的一切,難不成阿言就沒有想過半分,你不能因為一個不可能和你有未來的人,就那麽自私的將所有愛你的拒絕在外。”


    縱然胡霜說得對,可並不代表她就沒有自己的私心於考量。何況這可是她一直勢在必得的目標,豈能眼睜睜的看著被另一個不知廉恥的賤男人搶走,那對她而言不亞於奇恥大辱。


    “阿言你要好好想想,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值得嘛,說不定她就是在利用你的,畢竟你那麽的單純。”語調輕而柔,若是沒有發生前麵的一切的話,給人的感覺倒還真的像是真心在為他考慮。


    可事情並非就是如此嘛?


    蘇言雙眉緊皺,似在強忍什麽,音量忽的拔高幾分道;“即使功名利祿化為烏雲又如何,隻要對方是她我就不會後悔。我同她的事由同你有何關聯,你逾越了。”


    “我隻是關心你,我不希望你誤入歧途。”


    “嗬,是嗎。”一句皮笑肉不笑的諷刺聲揚起。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說阿離的半句不好,哪怕是沒有阿離的出現我蘇言都不會喜歡上胡兄半分。以後還請胡兄好自為之。”這一句竟是打算將他們之間的同窗之誼徹底劃清界限了,可是胡霜豈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完全朝她不可控製的發展滑去。


    那樣無疑是在一向驕傲自滿,傲睨一切的她臉上橫留好幾個鮮紅刺目的巴掌印。也是赤裸裸將她一直引以為傲,比古人智商聰明的驕傲放在泥地上踐踏。


    黃梨木雕花門被推開一道口子,唿嘯的寒風參加著雪花與冷氣爭先恐後湧進。


    “阿言,你迴來。”滿目驚恐不安的胡霜伸出手欲拉迴不可控之人,惶恐害怕到了極點。


    “胡兄,你醉酒了。”推門而出的動作並未曾因著身後撕心裂肺叫喊聲而有半步停歇。


    還未等蘇言走出院落就著寒風白雪醒酒,護院的大嗓門叫喊得驚起歇枝樹鴉,落了滿地鴉青之羽。


    “少爺,少爺,有人在我們府邸門前暈倒了,好像是虎威將軍。”府中巡邏的護衛自是有幸見過那位桃梨之豔,堪比金陵滿城牡丹花開的虎威將軍。自從那一眼,便在心裏落了根,難以忘懷。


    此刻更是不敢有絲毫停歇的小跑了過來,因著事情的嚴重性。


    “人現在在哪裏。”一聽是她,蘇言頓時腦袋充血,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連淩亂的外衫都不曾整理,直往大門奔跑而去。


    “將軍就在門外,不過身上好像受了傷,小的不敢隨意移動就跑來告訴少爺了。”


    ‘受傷’二字就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的砸在他心口之上,連唿吸都一瞬間無法順暢。


    夜茫茫,雪幽幽。風雪中搖曳的朱紅燈籠搖搖欲墜。


    蜿蜒豔麗的血流了滿地,就像是盛開的靡麗無根彼岸之花,竟顯妖嬈本色。


    紅木雕花細刻牡丹彩蝶飛的窗欞外,可見雪停日出,院中的梅花正在恣意張揚著它的美。幾隻灰不溜秋的麻雀三三倆倆,嘰嘰喳喳圍繞在屋簷之上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勢,卻唯獨忘了掩藏在暗中,等待伺機以動的饞嘴肥貓。


    今日暖陽斜斜,曬得人一身懶骨頭直叫囂著舒服。若是在持一美人椅至於梅花樹下,煮雪論梅更是雅事一樁。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窗外一片旖旎雪景,假山,小池,白雪,朱紅臘梅。不時有粉衣襖裙小婢穿過,腳步聲卻極輕,談話聲也極輕,唯恐擔心吵到淺眠之人。躺在紅木填漆雕花大床上之人,卷翹的鴉青色睫毛微顫顫而動,預示著她即將醒過來的事實。


    何當離醒過來的時候,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原先由鼻尖輕嗅彌漫的迦南木香,轉換成了雅致的幽幽竹香。偌大的室內還能聞到一股揮之不去的藥香,似苦似澀。


    喉嚨難受的上下滾動,唇角費力的揚起一抹慘淡苦笑,她知道是那個男人又一次救了她,好像他們每一次見麵的時候,她都總是如此的狼狽不堪,卑微無助淪落到了泥潭地裏。


    而他,高高在上,宛如俯瞰眾生,悲天憫人的佛。更襯得她就像是腳邊沾上的肮髒爛泥,一樣來得不堪。


    原先的珠簾早已被人換下遮風的藏青色竹紋簾子,室難內燃燒了上好的銀絲碳,其中還放了少許安神之香混與其中。天青色藏藍紋桌布上擺放著好幾道誘人的爽口糕點,還有簡於潤喉之物。


    幽幽吐出一口腹中濁氣,雙目無神的凝視著床簾邊飄蕩而下的鬆綠白玉珍流蘇惠子。如今的身子全身上下無一塊好肉,倆條腿更是被打了上固定的石膏,使人動彈不得。哪怕是連單純翻個身都難以做到,足見當日傷得有多嚴重。


    清醒過來的何當離並沒有仔細去打量屋內擺設,隻因從她醒來的第一眼,就能看出她此刻是在何人府上。隻是越是這樣她才越發心虛得不知如何麵對,隻想縮迴自己的烏龜殼才好,無疑是他對她太好了,好得令她心慌得隻想躲到一個地方躲起來。


    何況像她這種人不值得配上那麽好的溫柔以待,他明明隻要離了她就能過上更好,與之截然不同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和她這隻肮髒腐爛的臭蟲沾在一起,惹得百官針對,帝王生厭,甚至是一不小心連自己的前程都會徹底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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