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半一過,陸焉識的手機就響了,他接通,說了幾句什麽,便對吳知枝說:「知枝,可以走了,去看狗。」


    「去哪裏看?」2006年的城鎮,目前還沒有寵物店,新城區可能有,但他們不可能跑那麽遠去買狗的。


    「走了就知道了。」陸焉識戴上一頂黑色鴨舌帽。


    兩人從店裏走出來,到了路口,一輛靠在路邊的車在向他們招手。


    陸焉識說抬了抬下巴,「那呢,走。」


    吳知枝走近了,才發現車上坐的是蔣青弈,她愣了愣,「洋妞?你怎麽來了?」


    「帶你們去看狗啊。」蔣青弈坐在駕駛位上,「上車。」


    「你沒有駕照吧?」


    「沒駕照不代表不能開車啊,我哥也開呢。」


    他這麽說,兩人就沒多想,坐了上去,不過吳知枝很好奇,為什麽是蔣青弈來接他們?莫不是陸焉識剛才接的電話,是蔣青弈打來的?


    「你們兩什麽時候感情這麽好了?還約出來一起買狗?」吳知枝沒忍住就問了,平時幾人坐前後桌,也沒見陸焉識跟蔣青弈怎麽聊天啊。


    「賣狗的是我朋友啊,他家的狗剛剛產小狗,我帶你們去看看。」蔣青弈慢慢啟動轎車,迴答。


    吳知枝這才明白,原來陸焉識是通過蔣青弈的人脈買狗,還別說,挺聰明的,不然她本人都不知道要去哪裏買狗呢。


    幾分鍾後,車還是停在原地沒動。


    陸焉識微微蹙眉,看著前頭抓頭撓腮的蔣青弈,忍不住問:「不是會開車嗎?」


    「會的啊,剛來的時候明明開的很好的呀。」他一邊苦惱一邊嚐試再次啟動,再十分鍾後,車還是在原地。


    吳知枝都開始擔心了,「你妹的,你這樣的馬路殺手上路會不會出事啊?」


    「不會的,我剛才來就是自己開的。」蔣青弈拍著胸脯保證,「但是怎麽會這樣呢?剛剛明明好好的啊。」


    陸焉識傾身看了一眼,提點,「車鎖,沒解開。」


    「……哦,可能是剛才不小心按到了。」蔣青弈把車鎖解開,吐了一口氣,「好了,咱們上路吧。」


    吳知枝莫名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結果,檔沒掛上……


    「……」吳知枝神情複雜,「算了,洋妞,咱們坐車去吧。」他這樣的車技,她實在不敢恭維啊。


    「不啊,我真的會開車的。」


    「算了吧,你開車,我膽戰心驚啊。」感覺讓他上路跟鬧著玩似的,這種車技,怎麽能上路呢?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我就是對操作不太熟悉,等上了路就好了。」說完車就動了。


    吳知枝下意識地蜷住手指,精緻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總覺得這樣太危險了。


    陸焉識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緊張,伸過手來,握住她冰冰涼的小手,果然,她現在很害怕。


    而蔣青弈,上路了不到二十米,因為旁邊小巷衝出來一輛摩托車,嚇得他閉上眼睛尖叫起來:「啊——!」


    緊急剎車,堵在了路上,前麵的摩托車已經慢悠悠離去,而後麵的喇叭聲連成一片『嗶嗶嗶……』好不刺耳。


    「停車!」吳知枝不管不顧的大叫,「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在這樣開下去,準出人命!


    混亂中,陸焉識放開了吳知枝的手,鎮定非常地下車,繞到駕駛位去,「坐過去,我來開。」


    蔣青弈差點撞到路人,早嚇得六神無主,往旁邊一滾,就坐到了副駕位去。


    陸焉識看了後麵幾輛一直按喇叭的車一眼,幸好這裏不是國道,不然真會出大問題。


    他坐進車裏,快速看了一眼車上的構造,緩緩啟動轎車。


    然後車真的動了,平穩地往前開去,速度不快也不慢,還挺規範。


    一對比洋妞剛才的手忙腳亂,就知道這個會開車,動作氣定神閑,轉著方向盤,安全完美地拐出了國道。


    吳知枝鬆了好大一口氣。


    蔣青弈也是一副剛從水裏被搶救迴來的溺水患者一樣,拍了拍自己驚魂未定的胸脯,「陸神,幸好你會開車,不然今晚可能要造成連環撞車事件了。」


    「答應我,以後不要在開車了好嗎?」吳知枝向前一傾,抓住了蔣青弈的袖子,剛才差點出事。


    蔣青弈:「……」


    陸焉識問他,「地址說一下。」


    「在廣霞路。」


    「是哪裏?」


    蔣青弈:「……陸神,你對我們這熟悉嗎?」


    陸焉識淡淡道:「不熟。」


    「……不熟你問個屁啊。」蔣青弈吐槽,見他微微眯了眼,嚇得一慫,說:「你往前開就行了,我給你指路。」


    吳知枝說:「開慢點。」


    剛才被嚇得膽戰心驚,現在隻想平安抵達就好,慢點也沒關係。


    陸焉識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她唇色有些蒼白,想來剛才的事給她留下陰影了。


    於是他放慢車速,以一種烏龜慢爬的前行方式緩緩抵達了目的地。


    蔣青弈的朋友章玄倒是靠譜,早早就在路口等他們。


    「在那呢!章玄!」蔣青弈的手伸出窗外去,沖站在路燈下的章玄招手。


    陸焉識把車開過去,穩穩停下,剛才就在章玄身上。


    章玄拉開後車門,坐了進來,一看車上三個人,笑了起來,「哎喲,還來了這麽多人呀。」


    「嗯,陸焉識要買你家的狗,想上去看看,知知是陪他一起來的。」蔣青弈說。


    章玄點點頭,指著左邊的橫街對他們說:「車可以開進去的,我家就在第二棟,很近。」


    陸焉識啟動汽車,按著章玄的指引,把車開進橫街。


    裏頭的路倒是不窄,能容納兩輛汽車同時穿行,陸焉識把車停在章玄家樓下。


    章玄家還算挺大,是三間合併的自建樓,有八層樓那麽高,每層樓的中間棟都做了精美的小陽台,還種著花盆,看起來就是家境還不錯的樣子。


    三人跟章玄進屋,裏頭還有電梯,章玄帶他們坐電梯上去。


    蔣青弈拍了章玄胸脯一下,「行啊,你家還有電梯呢。」


    「那能跟你們家比啊?你們家那都叫別墅了,幾十棟連在一起,可以叫小區了,在我們這算很牛逼了。」


    「那是因為我爸把工廠建在一塊了,才看起來那麽壯觀的,其實我們家就隻住了一棟。」


    「這是我聽過的最炫富的話了。」章玄笑笑,「住一棟還不夠啊?還有遊泳池,籃球場,這還叫一般啊?」


    「這都是給工人們娛樂的,我們家的人自己不用的。」蔣青弈說的是實話,不過他哥倒是會經常使用家裏籃球場,他是個籃球癡,整個生命都在為籃球而燃燒。


    陸焉識靜靜聽著兩人說話,沒開口,但這章玄姓章,他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吳知枝也是一副沉默的樣子,一般人有錢人家孩子互相吹捧的時候,她都是不說話的,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章玄帶他們上了五樓,狗窩安置在樓道口,鋪了些紙箱和純棉的軟布。


    生完崽崽快滿月的狗媽媽睡在一旁。


    四隻小崽被放在遠一點的籃子裏,爪子搭在籃上,正警惕地望著他們,可愛極了。


    吳知枝看了一眼,差點被萌出一臉血。


    這也太可愛了吧!


    而且,竟然是小哈士奇!


    眾所周知,小哈士奇是非常可愛的,毛髮灰白,眼睛純藍純藍的,非常的萌。


    吳知枝忍不住笑起來,「竟然是哈士奇。」


    「可愛吧?」陸焉識問她,臉上有笑意。


    她點點頭,「是太可愛了!」


    「那你去挑下,看看最鍾意哪隻?」


    「就這樣讓他們跟媽媽分開好嗎?」吳知枝看著他們,「它們還這麽小。」


    章玄走過來說:「沒辦法的事情,家裏養不了那麽多狗狗。」


    吳知枝能明白這個感受,作為狗主人,要不因為沒辦法,也不會賣掉這些小奶狗的,低下頭,她雙手放在膝蓋上,看著籃子裏頭的小哈士奇,其中有一隻的表情非常傲嬌,看著吳知枝,眉頭皺著,眼神鄙視。


    吳知枝指著那隻眼神鄙視她的小奶狗,「這隻好可愛,好像……」她看了陸焉識一眼,心說:氣質太像了,哈哈……


    陸焉識看懂了她那個調侃的眼神,微微挑眉,「欠揍是不?說我像狗呢?」


    「我是說,你和它一樣可愛。」她忍不住笑起來。


    陸焉識也跟著蹲下來,看著她跟那隻鄙視她的小奶狗互動,笑著說:「那就它了吧?」


    「啊?」她愣了愣,扭頭看他,「真要買啊?」


    「不然?」


    「很貴的吧?」吳知枝低聲問他,小土狗,可能一條就一兩百元,這種比較少見的寵物狗,應該挺貴的吧。


    「價格之前談好了,一千五。」2006年的物價,1500不便宜了。


    「好貴啊。」吳知枝驚嘆一聲,「小土狗才一兩百。」


    陸焉識的臉黑沉下來,「你在這樣我拍你的信不信?」


    「怎麽了啊?」她沒明白。


    「每次買東西,都挑最便宜的買,你這性格長久下去,以後會節省成性的。」


    「我這叫會理財,能自己做的為什麽非要多花好幾倍的價格去買那些成品呢?而且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也會更有成就感啊。」


    陸焉識抿抿唇,「不管,這次安安生日,我就要買這條。」


    吳知枝見他實在堅持,就沒有再說什麽了,摸了摸小奶狗的頭,對陸焉識說:「那這樣吧,我幫你出一半。」


    理論上,他都不算他們家的人,讓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買一條1500的小狗給安安,她有點過意不去。


    「你敢拿我跟你急啊。」陸焉識瞪了她一眼。


    吳知枝有點無奈,笑了起來,「那好吧,這條狗你買可以,但是下個月你不要給生活費了。」


    吳知枝實在擔心他,花錢總這麽大手大腳,沒個計劃,怕他迴頭花完了就嗚唿哀哉了。


    陸焉識沒鳥他,拿出錢夾去找章玄了。


    章玄沒立刻接他的錢,反而是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你是不是我姑媽的侄子?」


    「姑媽?」


    「章寧,是我爸爸的姐姐。」


    「哦。」原來真是章寧的娘家,陸焉識臉色沒什麽表情,不鹹不淡道:「不認識。」


    章玄的表情有點尷尬。


    陸焉識把1500給他,指著其中那條眼神傲視群雄的傲慢狗,說:「就要那條,但還要放在你這一天,後天才來抱狗,行吧?」


    「行的。」章玄收下錢,「你們迴去給它取個名字吧。」


    陸焉識淡淡應了一聲,又說:「你會認得是哪條吧?」


    「會的,到時候你們過來就好了。」


    「嗯。」說完,他便不再鳥章玄,走過來,蹲在吳知枝身邊說:「買完了,迴去可以給它取個名字。」


    「讓安安取吧。」吳知枝逗弄一直不怎麽想理她的小奶狗,笑著說:「送給她的禮物,就讓她自己定奪好了。」


    「行。」陸焉識爽快答應。


    買完狗,三人打道迴府,還是陸焉識開車。


    由於蔣青弈的車技實在感人,他們隻能先把車和蔣青弈送迴他家。


    陸焉識把車開到一個小區外麵,看著裏頭隻開了一半的路燈,有點反應過來了,這個小區應該一整片都是蔣家的廠房,裏頭幾十棟樓建成了一個環境優美的小區,有泳池,小花園,籃球場,ktv,工廠,員工宿舍,還有主人居住樓。


    辦廠的辦得好的,差不多都是這樣,包辦型的,工作,生活,娛樂,居住都給員工匯在一起,這樣生活方便又高質量,員工的去留幾縷也會大幅度增高,雖然工資可能沒多少。


    「洋妞,你到了。」吳知枝叫他。


    但蔣青弈顯然不怎麽想下車,拿出手機說:「我們去吃夜宵吧,我叫我哥出來。」


    「……」吳知枝看了眼表,「這都十點啦。」


    「不然怎麽叫夜宵呢?」說完也不管吳知枝願不願意,把號撥出去,對著電話說:「哥你睡了沒有……別玩遊戲了,出來吧,知知跟陸神過來了,我們去擼串。」


    掛了電話後,又對車上兩人說:「我哥說他馬上下來,我們等等吧。」


    陸焉識沒什麽反應。


    吳知枝倒是一臉的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我們家現在還在做生意呢?」


    「關門吧。」


    「……什麽?」


    「少開店一晚不會怎麽樣的。」蔣青弈嘿嘿笑。


    吳知枝皺了下眉。


    他拉長尾音說:「哎呀~你難得晚上跟我們出來一次,就去吃個夜宵嘛……」


    吳知枝被他鬧得沒辦法,就點了點頭,「行吧。」


    拿出手機,給吳桐發了一條簡訊:【吳桐,沒什麽事就早點關門去睡覺吧,姐跟陸焉識還要晚一點在迴去。】


    吳桐:【ok。】語氣一日既往的簡練。


    很快,蔣南山從家裏出來,穿了件半透明白色風衣,常年訓練讓他身材高大結實,能隱約看到裏頭的工字背心和精壯的肌理,底下是條黑色短褲,長腿,白色籃球鞋,想來是剛剛在運動。


    「等很久了吧?」他拿著手機,坐進副駕位,看見陸焉識在開車,表情愣了一下,又看下後座的蔣青弈。


    蔣青弈說:「呃……我車技還不是很熟練,就讓陸神開了。」


    蔣南山點點頭,又看向陸焉識。


    陸焉識也在看著他,眼神淡淡的,沒什麽情緒起伏。


    他點了點頭。


    陸焉識便也跟著點了點頭。


    「去哪吃夜宵?」蔣南山把安全帶扣好。


    蔣青弈說:「去炸叔叔吧,順便去看看寶研。」


    「行啊。」


    蔣青弈靠到前麵,對陸焉識說:「陸神,往前開,到了路口就左拐……」


    陸焉識熟練起駕。


    蔣南山的表情有些意外,「行啊,有兩下子,學過的啊?」


    「這又不是什麽難事。」陸焉識輕笑,打方向盤拐彎。


    吳知枝坐在後麵,聽著兩人聊天,沒忍住笑了起來,陸焉識,現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氣質和心理比之前柔和了許多,不再那麽仇視世界了,也願意讓自己的生活慢下來交一些朋友了。


    幾人到了炸叔叔,康寶研果然在。


    夜宵時間的燒烤店裏,大部分都是男生,一邊喝酒一邊吃烤串,好不吵雜。


    康寶研在接待客人,見到他們來了,露出一個笑臉,「咦?你們怎麽都來了?」


    「開光顧你生意啊。」蔣南山走在最前麵,跟她打了個照麵。


    吳知枝問蔣青弈,「洋妞,寶研現在是每天晚上在這工作到幾點啊?」


    「從晚上九點到淩晨兩點。」


    「……我的天啊,這會不會太晚了?」淩晨兩點一個女孩子迴家,也太晚了。


    「我跟她說過了,但是她不聽啊。」蔣青弈挨到吳知枝耳邊,小聲對她說:「寶研她說馬上高三了,高三之後學業繁重,她可能就沒辦法在兼職了,所以趁著今年還有時間,先把高三的生活費一起存出來,到時候就可以好好應付高考了。」


    吳知枝愣了愣,很心疼她,可……常叔沒來之前,她不也是這樣過來的麽?每天晚上送夜宵送到兩三點,很多時候,人都是被逼無奈的,她關心寶研可以,但如果無法幫她找到解決方案,就還是不要說太多好了,那樣顯得太不成熟了。


    幾人坐下,康寶研拿菜單過來。


    他們點了一些串,蔣南山想點酒,扭頭看了陸焉識一樣,「喝酒嗎?」


    陸焉識剛想說話,吳知枝立刻出來說:「不喝。」


    蔣南山挑挑眉,「哎喲,你替他迴答?你們兩該不會……」


    蔣青弈跟康寶研的視線也看了過來。


    吳知枝微愣,摸鼻子解釋,「怎麽可能呢?」


    陸焉識坐在她旁邊,身子靠在椅背上,手穿過桌底,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


    吳知枝嚇了一跳,差點打翻手邊的奶茶。


    四周看了下,蔣南山跟蔣青弈在點菜,康寶研在記單子,幸好沒人發現。


    她迴過頭,睜圓眼睛瞪他。


    陸焉識得逞一笑,大手更用力地握住她的小手。


    她瞪了他一會,就開始跟著笑了。


    桌上的幾人在聊天,並沒發現他們兩在幹嘛。


    沒多久,烤串就陸陸續續送了上來,吳知枝用空出的手吃了兩根雞脆骨,問蔣南山,「南山,寶研幹嘛不找份時間好點的兼職?」


    「難,她一個高中生,時間太不充沛了,能找到這裏,已經算是老闆娘格外開恩了。」他也勸過她別來這裏上班的,但是寶研不肯,別看她個子小小的,自尊心強烈得很。


    康寶研去了一趟,拿了兩瓶紅牛迴來。


    蔣南山拿起其中一瓶紅牛,表情很是鬱悶,「女兒,你拿錯了,我點的是啤酒,沒點紅牛。」


    「就喝這個吧,別喝酒了,單子我幫你改了。」


    蔣南山:「……你,老是這樣搞我,我還有沒有人權了?」


    「你一個未成年,要什麽人權?」她說完,就走了,繼續忙碌去。


    蔣南山一臉苦悶,「就知道,不能來這吃夜宵,這小妮子太喜歡管人了。」


    蔣青弈掩著唇在一邊笑,見吳知枝看著他,便小聲告訴她,「寶研可喜歡管我哥了,要是她在家裏給我補課,我哥玩電腦,她可是不肯的。」


    「哦?」吳知枝聽得津津有味,「他兩怎麽迴事?不會是?」


    「沒有吧。」蔣青弈迴答得很幹脆,「她對我也這樣啊。」


    吳知枝不太相信,視線看向吧檯上康寶研,她低著頭在清洗杯子,肌膚白白的,臉尖尖的,看著很漂亮,就是臉色好像有點蒼白。


    蒼白?


    想到這她愣了一下,是啊,寶研最近的臉色很不好看,大概是天天熬夜熬的吧。


    開了紅牛,蔣南山喝了一口,覺得嘴巴快淡出鳥來了,「甜的,喝著一點意思都沒有。」


    說著就去摸口袋裏的煙,然後在吧檯洗杯子的康寶研不知怎麽的就迴到了桌前,伸出一隻纖纖玉手,對蔣南山說:「煙拿來。」


    拿著打火機正要點菸的蔣南山愣了愣,把嘴裏的煙拿出來,遞到她掌心裏。


    她拿走了煙,又把手伸迴來。


    蔣南山皺了皺眉,把手裏的打火機給她。


    「還有。」康寶研再伸手。


    「還有什麽啊?」他開始不滿了。


    「口袋裏那包煙,拿出來。」


    蔣南山:「……我靠!我不抽不就行了嘛。」


    「不行,蔣伯伯說,讓我盯著你,戒菸戒酒,今年才幾歲,就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以後長大了不歪才怪。」


    「……」蔣南山一臉的煩躁,「我就抽根煙能出什麽事?而且,我什麽時候嫖和賭了?」


    「現在不管好,以後就有了。」康寶研見他不把煙拿出來,主動伸過手來,到了他褲袋裏把那包煙掏出了出來,「沒收了,以後再讓我看見你抽菸,罰抄金剛經十遍。」


    「我操!有病吧?那種玩意誰看得懂啊。」


    「說到做到。」她說完最後一句威脅的話,走迴去洗杯子。


    蔣南山撓了撓頭,「神經病!」


    「什麽情況啊?」吳知枝問。


    蔣南山看了她一眼,怨懟非常地說:「也不知道我爸是吃錯了什麽藥,居然讓這小妮子監督我,有病吧?她比我還小呢,我憑什麽讓她監督啊。」


    「哦。」吳知枝應了一聲,態度很冷淡。


    蔣南山:「不是,知知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挺好的啊。」她喝了口奶茶,「你的日常確實太奢靡了,你爸讓寶研管你,估計也是怕你誤入歧途。」


    「就是就是。」蔣青弈幫著吳知枝說話。


    蔣南山的表情更煩躁了,「什麽啊?你們怎麽都站在她那邊,都沒人理解我……」


    「理解個屁。」吳知枝笑起來,「你啊,就是無病呻吟。」


    蔣南山撇了撇嘴。


    忽的,吧檯前傳來一陣杯子落地的聲音,眾人看過去,吧檯裏一個人都沒有。


    「咦?」蔣青弈滿腦疑惑,「寶研呢?我剛才不是還看見她在那裏洗杯子的麽……」


    他話還沒說完,蔣南山已經迅速衝過去,抱著昏迷在地上的康寶研。


    「寶研,寶研,你醒醒……」他拍打著她的臉頰,神情急躁。


    桌上的人這才明白康寶研昏過去了。


    幾人衝過去,跟著蔣南山一起把她扶出來,老闆娘聽見聲響,從炸串的油鍋前迴過頭來,看見康寶研被幾人扶出來,趕緊說:「抱她進房間裏休息一下。」


    一群人把康寶研弄了進去,蔣南山知道是怎麽迴答,扭頭問眾人,「誰身上有帶糖或巧克力的麽?」


    幾人麵麵相覷,都沒有,吳知枝出去問老闆娘,老闆娘給了她一盒糖,吳知枝拿迴來,拆了一顆糖放進康寶研嘴裏。


    她躺著,沒多久,意識漸漸恢復清晰,睜開了眼睛,看著身邊的幾個人,輕聲道:「我又低血糖了?」


    「你還敢說?明知道自己體質不好,還老這樣熬夜兼職,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康寶研無力作解釋,就把頭扭到一邊,說:「現在先別說這個了,外頭還忙著呢,我得出去幫忙。」


    「都這樣了還做什麽事啊!」蔣南山用力把她按迴去,眼神怒氣橫生,「我告訴你,你就在這兒呆著,好好休息,哪兒也不準去,還有,從明天開始,不準你再來這個店上班了,你沒錢,我給你補,整個高三生涯,我負責到底了,行了吧!」


    她輕輕避開他的視線,沒說話,表情明顯是不願意的。


    蔣南山都快氣死了,猛地抓住她瘦弱的肩膀,「康寶研,我剛才說的,你聽見了沒有?」


    康寶研微微皺眉,「你別這樣抓著我,疼。」


    「我說的你聽見了沒有?」他逼問。


    吳知枝趕緊上前攔住他,「南山,你別這樣,寶研現在頭還暈呢,你先讓她休息一下。」


    「真是要被她氣死了!」蔣南山火冒三丈,但還是把手鬆開了,冷沉著臉說:「倔驢一樣,怎麽說都不聽,到時候把身體熬壞了,看你拿什麽去高考?」


    「別說了。」吳知枝看了康寶研一眼,見她臉色灰敗,知道她也正在難過,便把屋裏的三個男人都趕迴去了,「老闆娘在外麵忙不過來了,你們三出去幫幫忙吧,別杵著了,還占用新鮮空氣。」


    三人走了,房間裏就隻剩下吳知枝跟康寶研了。


    康寶研躺著吃糖,一條手臂橫在眼睛上,臉色蒼白瘦削,很明顯不想交談。


    吳知枝也知道很多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曾經她也半夜三更的送外賣,誰勸她都沒聽,所以如今讓她來勸康寶研,她覺得自己沒有立場,但是康寶研的夢想又遠跟她不一樣,她是為了生活而拚命賺錢,而寶研,拚命賺錢是為了換一個光輝未來。


    她坐了好一會,像是想透了其中的利弊關係,才低低開口,「其實,我覺得南山說得沒有錯。」


    康寶研一聽這開頭,就不想在聽了,這些勸南山說了很多次了,如果她有得選擇,她也不會讓自己這麽累。


    而更痛苦的是,已經這麽累了,卻沒有任何人體諒,他們都覺得她是錯的,她的堅持是錯的,因此她覺得很沒意思,唇動了動,道:「姐,你不用說了,我必須得這麽做。」


    吳知枝沒管她說什麽,自顧自己伸出一隻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我能體諒,你之所以這麽拚命打工存錢,是為了提前存好高三的生活費,是嗎?」


    康寶研愣了一下,「蔣南山告訴你的?」


    她搖頭,「洋妞說的,其實大家都挺關心你的,成績這麽好,要是萬一高考失利沒發揮好,那這幾年,就白忙活了。」


    康寶研身子一震,高考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如果她沒考好,叔叔嬸嬸可能不會再讓她去上學了,估計會讓她去廠裏打工賺錢。


    不是不恐懼,是不敢想,可今天,吳知枝居然當著她的麵直直說了出來,她覺得不僅心情沒能懂,還更壓抑了,臉色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望著牆頂,雙目無神。


    「當然,除非你是身體不好的情況下,不然你怎麽可能會失利呢?你成績這麽好。」吳知枝繼續說著,語氣不緊不慢,「寶研,我知道你自尊心強,不想接受別人對你的施捨,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麽高強度的兼職,在加上這麽高強度的學習壓力,額外還要給洋妞做輔導,管著南山,你拚了命把時間一分掰兩分用,但是你想過自己的身體沒有?如果,我是說萬一啊,你的身體,就是剛好在高考前出問題了,怎麽辦?」


    怎麽辦?


    這個問題,康寶研沒有想過,手緩緩從眼睛上移開,看了吳知枝一眼。


    「其實呢,我們人也不必這麽鑽牛角尖的,南山給你的提議,你不必拒絕得這麽幹脆,或許,我們應該把這件事折中一下,用借這種方式,你覺得呢?」吳知枝說到這裏,看了康寶研一眼,見她也在望著她,笑著說:「需要多少生活費,就先跟南山借著吧,好好養精蓄銳迎戰高三,等高考結束了,考到了好學校,在利用暑假和上大學的時間好好打工還南山錢不是更好麽?對你身體好,對你的學習也更好,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學習上,你說是不是?」


    康寶研沒說話,但看她的表情,吳知枝相信她肯定把話聽進去了。


    吳知枝拍了拍她的肩,「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至於要怎麽決定,你自己琢磨吧,我就是提個意見而已,你要是覺得我說的話能接受,那你就跟南山好好聊聊吧,我們都是你的好朋友,不會勉強你做什麽的,隻不過都是關心你而已。」


    說完,她從房間裏出來。


    陸焉識站在門口等她,雙手插在兜裏,輪廓線條幹淨。


    見她出來了,上前兩步,問她:「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迴去吧。」


    吳知枝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了,她點了點頭,南山跟青弈兩人在店裏代替了康寶研的工作,替她端盤洗杯子什麽的。


    吳知枝看了一會,覺得很欣慰。


    他們兩兄弟都非常的仗義,是值得交一生的摯友。


    「我去跟南山說一聲。」吳知枝對陸焉識說完,走到蔣南山身邊,在他耳邊輕輕說:「寶研我跟她聊完了,過一會她可能會有決定,無論是什麽決定,你都要尊重她,知道嗎?」


    「不是,你先說,你給了她什麽意見?難道她要繼續作死也由著她麽?」蔣南山的眉頭皺得很深。


    「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的啦,該說的我都說了,但你也別對她太兇了,寶研是聰明的女孩,她知道該怎麽選擇的,但如果她選的結果不是你要的,你也要誠心的接受,不要總用強迫的手段逼人就範。」


    「我是這種人嗎?」蔣南山撇嘴。


    吳知枝看了他繃得緊緊的俊臉一眼,笑了,「你就是好嗎?」


    「……」


    「好了,十點多了,我得先迴去了,你兩等下記得送寶研迴家在迴去,知道嗎?」


    「知道啦。」


    「那我先走了。」吳知枝說完,迴頭去找陸焉識,他已經走過來了,視線時刻落在她身上,跟著她的一舉一動而動。


    吳知枝忍俊不禁,跟他一起出了燒烤店。


    兩人走著迴去,十點多,路上已經沒什麽燈了,過了一座小橋,後麵的一段路幾乎沒有路燈,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吳知枝有點害怕,挨近了他一些。


    陸焉識感覺她靠過來了一點,激動得心尖兒一顫,伸出手,就攬住了她的肩。


    吳知枝一愣,便扭過去去看他。


    剛好他也在看著她,黑眸湛湛,唇角染著薄薄的笑意。


    兩人都沒說話。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


    她莫名也跟著停下來,眼睛還盯在他身上,心想:這是幹嘛?不會是要……


    這想法剛剛冒出頭,就見他挑了挑眉,手掌握過來,包住她纖細的小手,掌心是暖的。


    微妙。


    很微妙。


    可不知道為什麽,吳知枝卻不想鬆開,她從沒戀愛過,沒跟人親昵到這個地步,因此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反應是應該順從地被他牽著手,還是應該當機立斷的甩開?


    被牽著吧,心跳瘋狂的加速,感覺快腦溢血了。


    可是甩開他吧,又怕傷了他的心。


    她居然發現自己在對待陸焉識的時候,沒辦法做到像在麵對蘇北時的那種坦然,對蘇北,她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可是對陸焉識,她覺得心中有一種更複雜更深層的情感。


    這情感暫時還是不明確的,宛如蒙著一層薄薄的朦朧的麵紗,讓她隻是淺嚐到一點,便覺得十分的微妙,甜蜜。


    可……


    讓她大膽的去撕開它。


    她又害怕,又糾結,心裏渴望這麽做,理性又告訴她應該到此為止,最終,心裏的侷促緊張變成了不安,她微微搖頭,神色變得黯淡,想把手抽迴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陸焉識抓緊了她的手,不讓她把手收迴。


    吳知枝愣了愣,兩隻手居然就鬼迷心竅抓住了他身上的衛衣,陸焉識順勢靠了過來,宛如羽毛般輕盈的……落在她眼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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