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學校,果然,昨天傍晚陸焉識投籃的事情都傳瘋了。


    一上教學樓,就不斷有人跟他打招唿,但他都跟沒聽到似的,微微抬著下頜,一貫的奔喪臉。


    吳知枝走在他邊上,見他這樣就覺得很好笑。


    別人不了解他,她倒是懂的,他其實不是看不起人,是不習慣別人對他太熱情,所以臉色一如既往的冷漠著,看起來格外的高高在上。


    進了教室,又是一片仰望神一樣的敬佩眼神。


    無論男女,已經完全被陸焉識折服了。


    至此,他在二班扯起了一桿『終難望其項背』的虎皮大旗,隻能仰望,不能觸及,真正的登頂封神了。


    所人提起他,都會油然而生一種『他是我們班』的絕佳自豪感,不再想最初一樣,說他是個不合群的叛逆生了。


    午休。


    吳知枝和他一起吃午飯。


    他破天荒的主動道:「我去接熱水,你的水杯拿來。」


    吳知枝以為是要順便幫她接,就把水杯給他,「謝了。」


    誰知道,這傢夥根本不給自己接水,隻拿了吳知枝的水杯去,而他自己帶來的運動杯,就跟裝飾品似的,從買來到現在一直塞在書包右側,就沒見他用過。


    吳知枝:「……」


    等他迴來,從他手中接過了水杯,她沒忍住,就問了,「你自己的水杯,不接水的嗎?」


    「有一股異味,不想用。」他坐下,拉過她手裏的運動杯,就打開喝了一口。


    吳知枝:「……」


    又用她的水杯,還用得這麽習以為常。


    吳知枝瞅他一眼,見他表情平常,就沒說什麽,「你水杯是塑料的嗎?給我看下。」


    他邊喝水邊把水杯拉出來,喉結一動一動的,吞咽聲很是性感。


    吳知枝看了一眼,打開他的水杯聞了一下,確實有一股塑料味,但這塑料材質很不錯,想來不是便宜貨,她說:「晚上迴去我用茶葉幫你去一下異味,估計就會好一點。」


    「哦,好。」他的眼珠瞅過來,望著她垂在臉頰邊上的碎發,伸出一隻手,幫她把碎發別到耳後去了。


    「……」吳知枝的臉又莫名的紅了。


    「知知!陸神!」蔣青弈吃完午飯迴來,俊臉紅光滿麵,「哎呀,你們是不知道啊,剛才我在食堂吃飯,聽到大家都在議論陸神,還說晚上放學後要去籃球場看他訓練呢。」


    陸焉識:「……」


    吳知枝看他這麽反感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牛了,你引起轟動了。」


    「早就引起了好嗎?上次月考成績就夠叼的了,沒想到球技還這麽牛,現在你可是學校的頭號熱門男神,下到高一,上到高三,全部都在議論你。」蔣青弈一臉興奮,好像議論的是他一樣。


    陸焉識『哦』了一聲,表情並不感冒。


    「怎麽了呀?別人欣賞你你還不高興啊?」蔣青弈打趣他,手伸出,就拿走了吳知枝的筷子,想夾一個紫菜包飯吃。


    結果筷子還沒送到嘴裏就被陸焉識給按住了。


    他一臉冰冷,「不準用無知的筷子。」


    蔣青弈微愣,「怎麽了呀?我又不會碰到筷子,隻是夾一下,送到嘴邊就吃掉了。」


    「那也不行,你用手拿。」他臉色不善。


    蔣青弈下意識皺眉,「可是我手髒呀。」


    「去洗手,不然就別吃。」


    蔣青弈:「……」


    吳知枝在一邊也聽得有點無語,這小子,人又不碰到筷子頭,他幹嘛那麽在意。


    蔣青弈也是一臉懵的樣子,但介於陸焉識一直瞪著他,並且不斷嗖嗖嗖放出陰森森的冷氣,他還是沒勇氣反抗他。


    隨手撿起一個紫菜包飯扔進嘴裏,他嚼著,對吳知枝小聲嗶嗶道:「什麽人啊,怎麽連我用你筷子他都要管?」


    吳知枝的表情有些尷尬,「算了,就那臭脾氣,你別管他就好。」


    「可他瞪我啊。」蔣青弈看一眼陸焉識,見他還冷颼颼地盯著他,趕緊躲到吳知枝身後,「他老瞪我。」


    「別管他,抽風了估計。」她挑著唇笑。


    「不過話又說迴來了,昨晚吳桐不是去籃球隊報導了嗎??他打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他就壓根沒接觸過。」


    「啊?」蔣青弈懵,「那他被刷下來了?」


    「沒有,你哥給他求情了,所以教練讓他入隊試試,但是因為他們是替補的,所以沒有營養費和宿舍的補給。」


    「這個是肯定的。」蔣青弈坐直身子,「不過,知知,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


    「我也加入了。」


    「你?」吳知枝嘴角一抽,「你行不行啊?」


    「這麽小看我?哼,晚上來球場看看我的英姿吧。」


    「得了吧,我怕你被吊打。」


    蔣青弈:「……」


    「不過,我真有事要問你。」吳知枝想起昨晚自己給康寶研發的簡訊,她一直沒有迴覆,感覺很不正常。吳知枝問他:「寶研平時放學不都跟南山一起的嗎?然後等南山訓練完迴來,一起迴家再給你做補導?」


    「以前是的,但最近她都沒跟我哥一起迴家了,好像說放學要去幫忙賣麵條,所以都是七點半吃完晚飯過來我們家給我補導的。」原本康寶研晚上都是在工廠打零工的,但自從她做了蔣青弈的補導老師後,就不用再去工廠了,蔣爸爸給她一小時30元,每天補導兩小時就有60元了,夠她平時吃喝了。


    當然,因為現在高二了,所以康寶研格外的忙,她需要在高三暗無天日的忙碌生涯到來前,存夠高三的生活費,屆時,滅絕人性的高山課程一扛上背,就沒時間去打工了。


    「有這麽忙嗎?等下放學我去看看。」哪怕很忙,知枝也覺得這不是不迴復她的理由。


    康寶研以前從來沒這樣過。


    一到放學,陸焉識跟蔣青弈就去找吳桐了,然後三人再去球場匯合。


    籃球隊的人早自習,午休跟下午最後一節課都是不上的,要在操場或者籃球館裏操練,晚上和清晨也要在那裏各練兩個小時,所以才說,特招生都是很苦的。


    蔣南山愛籃球,所以他沒感覺,他把所有的熱情都奉獻給了自己喜愛的籃球。


    *


    吳知枝放學後,去了競技班逮康寶研。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又坐到蔣南山的位置,仔細地把他桌上的筆什麽的收好,書也放好,碼得整整齊齊。然後拿出她書包裏的一小盒創可貼,想了想,放進蔣南山書包中,拉上拉鏈。


    吳知枝站在後門,親眼看見她所做的一切。


    她對南山是非常關心的,蔣南山性格很丟三落四,而康寶研就像他的小秘書,總給他整理這個整理那個,心細如塵,又從不讓那個丟三落四的大少爺知道自己做的事情。


    吳知枝默默看著,都覺得康寶研對南山太上心了,上心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喜歡他。


    「寶研。」她喊了一聲。


    康寶研迴過頭來,清麗的臉上有淺淺的笑容,「姐,你怎麽來了?」


    「昨天給你發簡訊,你沒迴,我就過來找你了。」吳知枝走進來,停在她麵前。


    康寶研嘆了口氣,「哦,我手機沒話費了,還沒沖。」


    她的手機是蔣青弈給她的,他退下來的舊手機,因為康寶研經常要在工廠裏加班到一兩點才迴家,蔣青弈怕她在路上遇到什麽麻煩,就給了她一個舊手機,康寶研人瘦瘦小小的,從模樣上來判斷,確實弱不禁風。


    「怎麽可能?你用的手機卡,是青弈的副卡吧?」話費都是蔣青弈一起交的,怎麽可能沒話費。


    康寶研抿了下嘴唇,似乎有被揭穿的難堪,沉默了一會,說:「姐,我還得去賣麵條,就先走了,下次我們再聊吧。」


    「你給我迴來。」吳知枝一看她就知道不對勁,拽住她的胳膊,「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怎麽可能呢?」她牽強一笑,「就是忙。」


    「是不是蔣南山的女朋友?」吳知枝推測,那幾個女的奇裝異服,又成天吼吼叫叫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愛挑事的事兒逼。


    「沒有。」康寶研依然否認,抿著漂亮的唇角。


    「沒有?那你跟我去籃球場看他們打球吧。」她拉了她的手就走。


    「姐!」康寶研顯然急切了,「我不去。」


    「你為什麽不去?你平時不都在那看書的麽?現在怎麽不去了?」


    「我真不想去。」康寶研低聲懇求,但是吳知枝就是不聽,無奈之下,她隻好說了實話,「姐!你真別讓我去了,林芷芯會不高興的,她前幾天剛警告我。」


    吳知枝腳步一頓,迴過頭來,「她警告你?她說了什麽?有打你沒有?」


    吳知枝主要是擔心,林芷芯跟那群女的動手打她,畢竟寶研是她妹妹,她不容許別人欺負她。


    康寶研搖搖頭,臉色蒼白,「沒有,她就是把我攔在廁所,和我說,南山是她男朋友,讓我以後離南山遠一點,不準我跟他一起放學迴家,也不準我去籃球場等南山一起放學,不然就要收拾我。」


    「可是你等南山一起迴去,隻是為了去給青弈補課啊。」吳知枝看著她。


    康寶研別開了頭,神情有些落寞,「算了,她不願意,我就不去了吧,反正我也隻是一個外人,晚上自己過去給青弈補課就好了。」


    吳知枝沉吟,「南山他知道這件事嗎?」


    康寶研搖搖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鞋,「不知道吧。」


    「雖然她是南山的女朋友,但是我覺得,她沒有這個權利可以教訓你。」就算她真覺得不妥,她可以私下跟南山說,沒必要做這種私下找男朋友朋友麻煩的齷齪事。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是乖學生,麵對這種壞女孩,一般都是選擇忍氣吞聲,加之她的處境,舅舅舅媽都不是很喜歡她,她若不隱忍,怕自己畢不了業。


    但吳知枝覺得很不高興,拉了她的手,就讓她下去籃球場找人對質。


    康寶研拉緊自己的書包袋子,聲音軟綿綿的。卻透著股擰勁,「姐,我不去,我要迴家……」


    她不是怕林芷芯,是她心裏有鬼,誰讓,蔣南山對她那麽好呢?她隻是個普通女孩,如何能不動心?


    如果她不曾喜歡蔣南山,那她可以去找林芷芯對質,畢竟她理直氣壯。


    可是現在,連她自己都無法自欺欺人了,她覺得人家女朋友都這麽要求了,如果她繼續糾纏,那就是下賤,是不要臉的小三,她不想成為自己噁心的那種人。


    「就是去和她說明白。」


    「不!姐,你放開我吧,我真的不想去……」康寶研一再懇求,看得出情緒很糟糕。


    吳知枝見她這樣,不想在強人所難,就放開了手,思考片刻,說:「那你跟我一起去找下陸焉識吧,我的書包在他那裏,你和我去拿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她覺得寶研心情不好,作為朋友,她應該陪陪她,因為寶研以前也幫了她很多忙。


    *


    於是,吳知枝把康寶研拉到了籃球場。


    籃球場今日因為陸焉識的『投球傳說』,聚得人滿為患,水泄不通。


    當然,賀希言跟蘇北也是一大亮點,他們兩在學校的人氣一直就很高,所以聽說他們三一起加入籃球隊的迷妹們都瘋了。


    學校最帥的幾個男孩都在籃球隊裏,簡直是史上最高顏值球隊啊。


    教練被耳邊的女生吵得煩死了,黑著臉對蔣南山這個隊長說:「明天開始,訓練改在籃球館裏,這兒太吵了。」


    「是!」蔣南山迴答,俊臉笑吟吟。


    幾個人都開始適應了,陸焉識在教吳桐運球投籃,賀希言跟蘇北在打配合,球場上的人都在認真訓練。


    倒是自己的弟弟,來了就在那喝飲料瞎聊天,完全沒訓練的覺悟。


    蔣南山想過去罵他,卻眼尖地看見了從龐大人群裏擠進來的吳知枝跟康寶研,他微微一笑,出聲,「知知!寶研!這裏。」


    人太多了,兩人有些走不動。


    蔣南山走過去,讓那些尖叫的女生讓開一條道。


    女生們雖然瘋狂,但還是聽話的,乖乖讓開一條道,讓吳知枝和康寶研進來。


    「寶研,你今天有空過來了?」蔣南山扭頭問了康寶研一句。


    她搖搖頭,並不看頭頂那張惹眼的俊臉,「沒有,是姐讓我過來一下。」


    「知知,你叫我女兒來幹嘛?」


    「不是找你的,走開。」吳知枝一把將蔣南山推開,走向陸焉識的方向。


    被推了一把的蔣南山一頭霧水:「……」


    幹嘛啊?氣沖沖的,他得罪她們了嗎?


    而看台上的林芷芯等人,見他們三剛聚在一塊說話,就覺得康寶研肯定是來說她壞話了。


    林芷芯當場黑下臉來,該不會是……把她找康寶研的事情告訴蔣南山了吧?


    這個康寶研……不對,還有那個吳知枝,兩人老是粘著南山,一看就是那種喜歡勾搭人的狐狸精。


    她是個占有欲非常強烈的人,當場就坐不住了,從看台上走下來,到了蔣南山身邊。


    蔣南山被兩個好友晾在一邊,現在心情非常鬱悶,臉色不好看,見林芷芯過來了,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那麽僵著張俊臉。


    林芷芯心裏有些打鼓,看他的表情,就覺得很不對勁。


    該不會康寶研真說了吧?


    這個賤女人,故意挑撥她和南山的關係嗎?


    「南山,是不是康寶研找你說什麽了?」林芷芯試探著開口。


    可蔣南山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麽,視線投向吳知枝跟康寶研的方向,在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


    「南山……」林芷芯又喊了一句,蔣南山依然沒理她,她微微咬住了下嘴唇。


    是的,她早就發現了,蔣南山對她很心不在焉,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對她笑兩下,但要是訓練起來的時候,又或者康寶研出現的時候,他眼裏就完全沒她了,經常是她來找他,蔣南山都是趕她走的,讓她別沒事來找他,嫌她那群朋友太聒噪。


    她知道,他們兩的愛情屬於網絡結晶,才認識了不到十天就走到現實了,之間的關係其實咯嘣脆,很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坍塌了,所以她才那麽緊張他。


    蔣南山很優秀,她從跟他見麵後,就愛上了他,加上他家裏很有錢,對人又大方,林芷芯覺得自己就是找到愛情跟幸福了,她的打算就是跟蔣南山好好在一起,等到時候高三結束了,她就不讀書了,直接嫁給蔣南山,這樣就可以順利的成為蔣家少奶奶了。


    但她這麽想,蔣南山可不這麽想,他就是覺得新奇,在好友們的鼓吹下,學著他們的泡妞手段在網上見誰就泡。


    一開始他沒報任何希望的,可沒想到,網上的女孩還真好泡,稍微聊兩天就能互叫老婆老公了,所以他就理所當然的泡了一個又一個,能約出來見麵的就見,不能就算了,誰也沒有非誰不可,反正隻要水平手段到位,全世界都是備胎。


    林芷芯就是其中一個,聊了十天就走到現實了,一開始還覺得好玩,帶她去吃飯買東西什麽的,漸漸就覺得沒意思了,跟她出去看電影,老要等她打扮半天,還不如去打場籃球痛快,每次打遊戲也要打電話來耽誤他的時間,而且兩人聊不到一塊去,所以後來,他就不怎麽愛搭理她了,覺得沒意思,都是林芷芯主動聯繫他,他無聊或者時間空窗時,就跟她見一麵,要是跟朋友在一塊,又或者在打籃球,就直接不接她電話,反正他也膩了,原以為愛情是很有意思的東西,沒想到一嚐試,不過如此。


    蔣南山看著吳知枝跟康寶研,在他心裏,朋友的分量遠遠超過這女朋友,可能是他沒找對人的關係,反正他覺得自己跟林芷芯的愛情索然無味,兩人沒有一點共同愛好,林芷芯除了長得看得過去外沒任何閃光點,天天就是撒嬌發嗲,讓他給買東西,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事情幹了,講話也是沒什麽腦子,總羅裏吧嗦說一些女孩子之間的恩怨八卦,他一點都不喜歡聽。


    他再一次的心不在焉,惹得林芷芯心裏很不痛快,她眯著眼睛,瞪向不遠處的吳知枝跟康寶研,眼神泛著冷。


    這頭。


    吳知枝跟陸焉識已經說完了話,拿迴自己的書包,就揮揮手走了,「那你們繼續練,我先走了。」


    「嗯。」陸焉識點點頭。


    吳知枝微笑,拉過康寶妍走人。


    蔣南山見她們走迴來,上前了幾步,「知知……」


    吳知枝鳥都沒鳥他,心裏不高興,又推了他一把,「你走開點。」免得又惹他女朋友吃醋。


    不明所以的蔣南山雲裏霧裏,邁起長腿跟著她們兩,「幹嘛又推我啊?我得罪你們兩了嗎?有事就說啊,寶研,寶研……」


    康寶研迴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目光觸上,她立刻把視線移開了。


    像故意躲著他一樣。


    蔣南山煩躁地皺住眉。


    怎麽迴事?一個兩個的都不鳥他,他走去陸焉識那兒,旁敲側擊了問了一會,陸焉識也不搭理他,冷著臉孔,專心致誌的教著吳桐運球,搞得他抓心撓肺似的,抓著頭髮差點扯下了一層皮。


    「南山……」林芷芯見他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安慰他。


    誰料蔣南山根本不想理她,臉色躁鬱的扭開頭,走了。


    出了學校,兩人一路往前走。


    「姐……其實,你也不應該對南山這麽兇的。」良久,康寶妍開口。


    吳知枝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吧?他女朋友那麽對你,你還要為他說話?」


    「他也不知道這事啊。」


    吳知枝皺眉,良久地盯著康寶妍,這小妮子,真是沒救了,被這麽對待,還要為他說話。


    康寶妍不敢和吳知枝對視,悄悄把頭扭開了。


    見到這樣,吳知枝搖搖頭,說:「寶妍,你是不是……」


    康寶妍眨了下眼睛,一副害怕秘密被發現的心虛樣子。


    可吳知枝還是猜了出來,「是不是喜歡南山?」


    「……」康寶妍臉色一變,語氣變得硬邦邦,「沒有。」


    「沒有?」她目光狐疑。


    她使勁搖頭,「沒有,他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我怎麽會喜歡?」


    「不對啊,我看你對他很是關心啊,又是給他拿書包又是給他寫作業的,還天天幫他收拾東西,剛才,我還看到你往他書包裏放著一盒創可貼……」


    「噓!」康寶妍比了個噤聲,垂著頭,「姐,這事你別告訴南山,要是被他女朋友知道了,估計又會覺得我……」


    *


    晚間,陸焉識迴來的時候,吳知枝在幫忙點單。


    兩人對視了一眼,雙雙笑了。


    陸焉識指了指裏屋的方向,拿著一個袋子進去了,然後裏頭就傳來了吳媽媽的笑聲,兩人似乎在裏麵說話。


    吳知枝好奇,點完單子就進去看了一眼。


    掀開簾子,陸焉識指間夾著一張說明書,正低頭跟吳媽媽說著什麽。


    吳媽媽坐在紅木椅上,手裏捧著幾盒藥膏貼。


    想來,陸焉識手裏的說明書就是這些藥膏的說明書,他說:「哪裏痛就貼哪裏,藥效是六個小時,一般情況貼兩片就好,要是比較疼,可以貼三到四片,每天晚上洗完澡開始貼。」


    吳媽媽點著頭,滿臉笑意,「好,謝謝你了。」


    「不必,你不是說膝蓋那裏有點疼麽?那就暫時不要帶假肢了,先貼貼看,看效果怎麽樣。」


    「好。」


    吳知枝聽到這話,立刻坐不住了,「媽,你怎麽了?」


    「沒事呢,就是最近天變,總覺得截肢的位置有點不舒服。」


    「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我覺得就是天變的關係,不是什麽大事,先貼貼看吧。」說完見吳知枝的臉色還是很擔心,便說:「要是有問題,在上醫院吧。」


    如此,吳知枝就沒說什麽,扭頭看了陸焉識一眼,心裏頭有濃濃的感激。


    店麵忙,吳安安在外頭喊她,「姐!來客人了。」


    吳知枝隻好先出去幫忙。


    沒多久,陸焉識也出來,拿著本單子,去幫忙點單。


    點單是很簡單的事情,站那聽客人把要吃的記一下就可以了,力所能及的小事。


    吳知枝在幫忙切肉,見他出來了,笑了一下,心裏莫名的覺得很安心。


    隻要有他在,就覺得很安心。


    大概半小時後,飯點過去了,店內重新冷清了下來,常叔在洗鍋,吳知枝拿著抹布,出來一邊擦桌子一邊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媽腿疼的?」


    「早上下樓的時候,聽見她在喊,我就去看了一下,她說腿疼。」


    「那你怎麽沒告訴我?」她看向他。


    陸焉識笑笑,「你媽那性格,你認為她會讓我告訴你?」


    吳知枝無言以對,片刻後,說了句,「謝了。」


    「非得跟我分那麽清楚?」他看她一眼,有些不高興,「我看你,每天都要跟我說這句話。」


    「……沒有啦。」


    「那就不要老說,聽著膩味。」


    「……」她愣了一下,跟著忍不住笑了,「知道了!不過真不用去醫院嗎?」


    指吳媽媽腿疼的事情。


    陸焉識沉吟片刻,「看看吧,最近天氣確實在轉熱,要是真疼,她肯定也忍不了的吧?」


    也是,要是真疼,肯定會說要上醫院看看的。


    「那我先出去洗碗了。」外頭水池裏的碗堆得跟山一樣,吳知枝喊常叔下班,然後自己就去洗碗了。


    三十幾分鍾後,她搬著一盆碗筷進來,陸焉識拿著一本吳知枝沒見過的書籍,在跟吳桐講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是孔子他老人家的名言,幾千年來被人們視為真理,對這句話,你是怎麽看的?」他問吳桐。


    吳桐沒說話。


    陸焉識也不催促他,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你若是真對辯論有興趣,也可以嚐試發表一下自己的言論,眼下我們這個辯題,就叫近朱者赤,是否一定赤?」


    吳知枝聽了,想上前打斷,又怕打擾到他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學習氣氛,便暫時壓下了心頭的想法,搬著碗,到旁邊的桌上把碗一個個擦幹淨水珠,在擺進消毒碗櫃裏。


    吳桐依然不說話。


    陸焉識便放了一段辯論給他聽。


    吳桐的目光微微向下,盯著收錄機裏轉動的磁帶。


    他確實很喜歡辯論,一聽磁帶,神情就完全沉澱下去了,安安靜靜地在那聽著,偶爾眨一下眼睛。


    吳知枝輕手輕腳坐過去,問陸焉識,「什麽情況?你在教他辯論?」


    「嗯。」他翻著手中的書,在查找資料。


    「學習不訓了嗎?」


    「對他來說,那並不是最好的出路。」陸焉識語氣淡淡。


    吳知枝一愣,「什麽意思?」


    「不可否認,你之前對他的訓練是有用的,能幫助他積極的運轉大腦,訓練說話,但那畢竟不是他的興趣之處。」陸焉識似乎是怕吳桐聽到這些話,刻意壓低了音量,在她耳邊說:「他這樣的孩子,唯一的出路,其實就在他的興趣上,否則他就算考上全國狀元,將來也是沒什麽用的,不說話,不合群。」


    吳知枝靜靜聽著,沒說話,其實她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以她現在的智慧和經歷,她能想到的,隻有這麽多,她也曾向那些有自閉兒童做過康復訓練的媽媽們取過經,那些媽媽說吳桐這樣輕微自閉傾向的,還是很有機會變迴正常人的,隻是需要不斷的訓練,並且,不要輕易的放棄他。


    所以吳知枝每天都訓練他,希望他有一天可以迴到正常軌道。


    陸焉識說:「既然他的興趣是辯論,那就從辯論下手,如果真有天賦,這就是他未來的出路。」


    「他確實很喜歡辯論。」吳知枝說。吳桐的偶像就是陸霖,但是以她現在的經濟水平,她沒能力送吳桐出國留學,所以到現在她都還沒給陸霖寫過信,她隻是有這方麵的計劃,說不定到時候陸霖根本不會理會他們,可是人總要心懷希望才行。


    「那就從現在開始訓練。」陸焉識開口,眼神嚴肅,「練好了,將來有機會了,就能把握得住。」


    「可是他這樣……」真的會開口說話嗎?


    「試試看。」陸焉識說完,按掉了錄音機裏的辯論,低眸問他,「吳桐,你聽完了嗎?」


    吳桐抬眸望他,瞳孔很幽深,點了下頭。


    「這段話裏,說近朱者一定赤,因為環境跟習慣可以潛移默化一個人,假如你跟一群朋友在一起,如果大家都很優秀,那麽你也會漸漸變得優秀,假如這些人行為粗鄙,那你也漸漸會變得粗鄙,又假如,每抓到一個貪官落馬,就會帶出一連串和他一樣腐敗的官,所以近朱者就是會赤,對嗎?」


    吳桐沉默了好一會,搖搖頭。


    「你搖頭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表達出來,讓我聽聽你的觀點。」這一刻,陸焉識就像一個嚴肅的學者,讓人不禁對他肅然起敬。


    連平時酷愛開玩笑的吳知枝此刻也不敢開玩笑了,她雙目期待地望著吳桐,希望他能開口說話。


    吳桐嘴巴張了張,沒聲音。


    兩人看著他,沒說話,就那麽靜靜等待著,吳知枝神情裏帶了一絲緊張。


    陸焉識臉色輕描淡寫,好像覺得他說不說都可以。


    最終,還是他這副不急不躁的樣子鼓勵了吳桐,他抿了下唇,嚐試著慢慢開口,「不,一定。」


    雖然這一刻,他隻說了這麽三個字,但吳知枝還是很激動的,激動得差點要去扯旁邊陸焉的衣服,心裏七上八下的,就想抓住點什麽。


    多年以後,在想起這一幕的時候,吳知枝真的很感激陸焉識,若不是他在吳桐充滿迷霧的前程裏點上了一盞明燈,後來的吳桐,又怎麽可能走向人生巔峰?


    「是不,還是一定?」陸焉識問他。


    吳桐緩了緩情緒,迴答,「不,近朱者,赤,這話,有問題。」


    吳知枝一證。


    陸焉識平靜地問:「有什麽問題?你的觀點是什麽?」


    吳桐思考了片刻,「病句。假如,一個壞人,一個好人,天天一起,那麽,是好人,變成壞人?還是,壞人,變好人?如前者,那全天下,就都變,好人了。如後者,那,豈不是,全天下,都是,壞人?」


    其實他的聲音並不大,還斷斷續續的。


    可這聲音聽進吳知枝耳裏,就宛如天籟之音,她從來沒聽過吳桐一次性說這麽多話,還是一邊思考一邊說的,他竟然真的能參與辯論,而且還不是書本中固有的知識,是他自己的思維衍生出來的新邏輯產物。


    吳知枝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好,眼眶都有點濕潤了。


    這感覺,就好像看見了自己殘疾多年的孩子忽然站起來了一樣激奮人心。


    宛如『老母親』的心情,被這一刻安慰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真的!真的!真的!太愛陸焉識了!


    神一樣的少年,為這個殘破不堪的家庭帶來了太多驚喜與希望。


    這麵,她激動不已。


    那一麵,陸焉識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追問:「還有呢?」


    吳桐磕磕巴巴地迴答:「舉例,警察,每天,和小偷,盜賊,打交道,難道,每個警察,都會變成,小偷,或盜賊嗎?再者,小偷,盜賊,每天和,警察,打交道,那麽,他們,就會,變成和,警察,一樣的,好人嗎?」


    說到這裏,他似乎覺得有點累了,喘了兩口氣,繼續說:「所以,這句話,本身,矛盾。萬事,沒,絕對性,在肯定的事實,也有可能,被扭曲,會近朱者,赤,是這個人,本來,就赤,不是因為,近了赤,而赤,相反,是墨,就不會赤,因此,近朱者,不一定赤。」


    他斷斷續續地說完,吳知枝都差點要熱淚盈眶的為他鼓掌了。


    情緒直奔興奮的頂點,她現在心裏好開心,想歡唿,想尖叫,想抱著他們站起來轉兩個圈圈!


    吳桐真的有自己的思維和邏輯的,他天天聽辯論,除了沉迷其中,還思考了見解。


    她心髒在顫抖,被興奮的。


    轉頭看了陸焉識一眼。


    他淡淡鼓勵道:「說的不錯。」


    說完,把淡定地把書翻到了下一頁,繼續尋找有趣的辯題。


    吳知枝默默望著他,想說感謝,可是看見他在忙,就沒有打擾他,而且她也知道,他不愛聽她說這些話,所以隻是坐在旁邊看著他微笑,像個癡漢一樣,歪著頭,微笑,不語。


    這個人,雖然脾氣不怎麽好,但真的很有想法和才華,自他來到她身邊,她發現日子一天天在變好,仿佛長年累月陰霾的天空,終於照進了一縷明亮的曙光。


    有他在,她覺得好安心,或者是找到了一點可以依賴的感覺,她終於認同,有個人靠一靠,其實是很幸福的事情,他分擔了她絕大部分的憂慮和焦慮,好像以前困擾她的世紀難題,全部在慢慢的迎刃而解。


    這人,到底是什麽構造?


    他為什麽可以這麽棒棒的呢?


    簡直讓人不禁崇拜。


    她撐著下巴,笑吟吟地坐在桌上思考著。


    從來沒有人給過她這樣的感受,賀希言跟蘇北是對她不錯,蔣氏兄弟也對她不錯,可是他們隻能做到對她不錯,卻揮散不掉她心間的陰霾。


    但是陸焉識,他做到了。


    就像一束帶著強烈光芒的烈陽,輕易就鋪滿了她心間,驅散了心頭盤旋已久的陰霾……


    或許是他看明白了,她的不思進取,從來都不是因為自己不想要什麽,而是不能要什麽,他更明白,問題的根源在哪裏。


    ------題外話------


    這章太精彩了,我怕看一半你們睡不著,所有一萬字全放進來了,讓大家看完可以去睡覺,這是兩章的量哈,所有就一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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