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則塵盯了她須臾,忽然莞爾地柔聲問道:「你為何也會在這裏?」


    氣息穩定得毫無攻擊性。


    唐裊衣卻覺得無風乍起寒,自知躲不掉,壯著膽子哽聲地伸出手,指了指它肩上的赤貂,胡說八道:「我在院子散步,小鳥非叼著我過來。」


    反正赤貂也不會人言,她隻能抱歉了。


    四周闃寂得詭異,樹葉沙沙地響動。


    「嗤。」


    很突兀的一記笑。


    青年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覆在眼眸上,肌膚泛著冷色,淡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殷紅的薄唇上翹出笑的弧線,喉結滾動地震顫出沉悶的笑。


    聽得她耳朵有些癢,那種癢很古怪,順著耳蝸鑽進胸口,蔓延四肢,使她不爭氣的莫名臉頰發燙。


    不能怪她,誰知道他會給赤貂起名叫小鳥,有種叫喚自己的錯覺。


    他笑聲很是好聽。


    但唐裊衣記得變態起殺心,要麽笑,要麽冷若冰霜,總之不管他做出什麽表情都不要害怕,因為該逃的始終逃不掉。


    她不敢動,一臉堅定地指著赤貂,睜著無辜的霧眸,又可憐又執著。


    季則塵似笑夠了,放下手露出洇紅的淡瞳,溫和地蹲在她的麵前,視線落在她不知在何處擦傷的手指上。


    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塊雪白的絹帕,搭在她皓白纖細的手腕上,伸手握住。


    女子膚如凝脂的手腕觸感極好,令他詫異地揚眉,愉悅地勾起唇瓣握得更緊了。


    原來真是不觸碰便不會有那種感覺。


    唐裊衣瞪大眼睨他。


    他、他這是要從手開始殺她嗎?


    季則塵態度溫和地詢問:「能自己起來嗎?」


    暢想被殺的恐怖畫麵被打斷,唐裊衣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呆滯地頷首。


    他眼睫低垂蓋住下眼瞼,鬆開握住的手腕,站起身居高臨下地覷她,似悲憫眾生的玉麵菩薩。


    唐裊衣察覺他對自己似乎暫且還沒有殺意,不敢違反他的意思,雙手撐在地上欲爬起來。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手掌撐在地麵時,他視線落在了上麵。


    以為是她動作太慢了,哪怕雙膝發軟也強撐著站起了身。


    一手撐在假山石上,一壁關注他的神情。


    季則塵似沒有注意到她的打量,輕言道:「手伸出來。」


    他的嗓音極具誘惑,使人不自覺地想要聽從。


    待唐裊衣迴神時,他已經隔著雪白的綢帕,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閑庭漫步般地牽著她往瀾園走去。


    唐裊衣不想跟過去,表情抗拒,身子卻不聽使喚地跟著。


    月色已然黯淡,隱有西墜之意。


    唐裊衣被強行拉著坐在了,院中的仿白玉色的石凳上。


    青年則坐在她的對麵,單手支著下頜,看不出喜樂,但卻直勾勾盯著她。


    她感覺自己好似變成隻有自我魂魄的傀儡,被他盯得渾身僵硬,卻連站起身逃跑都做不到。


    赤貂很快叼來了水壺。


    季則塵的目光總算是移開了她,低頭倒出水壺中的清水打濕帕子,然後溫聲讓她舉起手。


    唐裊衣照做,眼看著他仔用濕帕子,仔細地擦拭著她的每一根手指。


    從指根開始,輕輕地拂過,似是在柔情又曖昧地撫摸上她的身子。


    那種感覺難以言喻,更難以啟齒。


    動作和感知太過清晰,唐裊衣的雙頰泛起薄紅,在這樣的擦拭下身子發軟,被握住的手開始瘋狂顫抖。


    超出預期的肢體親密接觸,讓她油然而生出一種酸澀的酥麻感。


    分明所有能觸及皮膚的,都被他用絲帕裹得嚴嚴實實,像是不能觸碰的聖潔處子,但她就是產生了古怪的敏感。


    想抽出來。


    他似是察覺耳畔變化的唿吸,擦拭的動作微頓住,繼而悠緩地掀開眼皮。


    破碎的月華透過觀賞細竹,點綴他出塵的輪廓,淡白淬金的瞳孔波瀾不驚,甚至還泛著憐憫的慈悲,宛如一輪清冷的寒月。


    他斯文含笑地壓著眼角,問:「怎麽了?冷嗎?」


    唐裊衣雙頰泛紅地咬著下唇,屏住唿吸,搖了搖頭,心卻狂跳。


    他對她是否是冷本就不在意,似隻是禮貌詢問,見她搖頭便不甚在意地垂下頭,手上的動作卻輕了,仿佛對待珍寶般反覆地仔細擦拭。


    「我…」唐裊衣手抽出一點,腔調沙啞,「其實…沒事了,可以自己來。」


    她想不通,平素兩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接觸,甚至他連自己叫什麽都不知曉。


    今夜看見她莫名出現在瀾園,卻什麽都沒有問,反而好心地帶她進瀾園處理手指上,幾乎可以被完全忽視的傷口。


    若是尋常人,她可能會產生他或許對她有不可言說的心思,但這人是季則塵,她萬不敢如此猜想。


    因為他連真實用皮肉接觸都不屑,甚至雖是在擦拭傷口,卻給她一種詭譎的血腥感。


    他給她一種在用平靜,掩蓋藏在靈魂中的瘋狂。


    以及……手不是她的手,而是一件珍貴的物品,不慎沾上了汙穢需要被精心,且反覆擦拭幹淨。


    他沒有抬頭,聲線仍舊溫柔,聽不出旁的情緒:「自己來?」


    唐裊衣吞咽口水,瘋狂點頭,「我自己可以。」


    纖細的手腕又從他掌心中抽出一截。


    他微微用力握住,忽然抬起頭,神性的眼瞳中清晰倒映她略驚悚的表情,雙頰卻泛著敏感的潮紅,如同誰對她做過何種過分之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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