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有這樣天大的喜事嗎?現在是高興的時候嗎?


    黃尚綱寒毛直豎 ,不由打了個冷顫!


    ·


    喝完藥後,皇帝揮手讓心腹太監退下,自己又半躺著縮在了被褥中。如此坐了片刻,他到底還是忍耐不住,又悄悄打開了天書屏幕,又一次閱讀他已經重溫多次,幾乎可以全文背誦的內容。


    而每一次閱讀的體驗也極為相似。不管有多麽地熟悉這一套文本,讀到「高貴的克製」、「崇高的品格時」,皇帝仍然感覺周身舒爽百骸暢通,一口清氣從頭頂直灌腳心,大有醍醐灌頂之感——要不是登基多年偶像包袱實在太重,飛玄真君都恨不能往被窩裏一滾,咬著床單爽到全身戰慄了!


    外國馬屁的勁兒就是大,就是上頭,就是別有一番不同的風味,僅僅隻需三言兩語,就能把我們老登從心底給拍美了!


    喔當然,這倒不是說我們老登崇洋媚外隻喜歡外國洋馬屁不喜歡中原本土馬屁。事實上中原的馬屁比喻精妙用典高深措辭委婉,絕不是外藩可以媲美的;但也正是因為太過於含蓄委婉,難免就失了這種開門見山毫無掩飾的強烈衝擊感。再說了,人家外藩傳教士的馬屁並非是有求於人違心而發,而是實實在在出自真心,這樣真誠、懇切、毫不做作的舔法,怎麽不讓見慣了虛偽的老登大唿難得呢?


    李再芳黃尚綱稱許皇帝是聖主,那是私心偏愛皇帝;閆分宜許少湖稱許皇帝是聖主,那是有求於皇帝;但現在就連不相幹的泰西人都稱讚皇帝了,那不恰恰說明飛玄真君萬壽帝君的確就是至聖至明仁慈公正的古今第一聖主嗎?


    真君,有道啊!


    這種精神按摩可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第一次翻開天書的皇帝忍耐不住,居然當著幾個大太監的麵格格笑出了聲來,聲音喜悅甜膩得叫人噁心,險些把侍奉的黃公公嚇個好歹;人前還勉強能夠忍耐,驅散眾人後皇帝窩在自己的小被子裏反覆閱讀精華,真是恨不能立刻跳起來穿好他的道袍青葉冠,跳一段大神抒發自己的喜悅之情!


    這真不能怪真君閾值低碰到點好消息就狂喜亂蹦,實在是天書給的量太大,勁太足,太對真君胃口了——無論如何的刻薄尖酸陰狠,皇帝的敏銳性是從來不容懷疑的;而恰恰是從泰西人那些淺白粗俗的馬屁中,皇帝察覺到了三個緊要的關鍵:


    第一,他飛玄真君依然緊緊掌握著權力,甚至權威還在擴大;否則泰西人的印象不會這麽深刻。


    第二,雖然依舊不知道那個「甲寅變法」是什麽玩意兒,但這玩意兒是毫無疑義的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撈足了銀子,存夠了糧食,甚至還順帶著安撫了百姓,一魚三吃,比楊廷和那一套不知道高明到哪裏去了。


    第三,這個成功的變法並沒有妨礙他飛玄真君萬壽帝君享受生活。真君依然可以躲在西苑優哉遊哉的悟道修玄,把持著大權舒舒服服的享受變法的結果,而不必多操半點心。


    簡而言之,不用很忙很累很麻煩就可以變法成功搖身一變為千古一帝——這他媽誰不喜歡?!


    別看真君現在擬人成這樣,當初坐上皇位躊躇滿誌的時候其實也是有雄心的;就算物是人非事事休,底線崩塌到一敗塗地,在午夜夢迴的時候,也未嚐沒有一點勵精圖治的心——當然,你要讓真君克己復禮虛心納諫耗盡心血更除積弊,那多半也隻有算了;但如果躺著就能躺出個聖君仁主來,那真君肯定感興趣啊!


    當然,單說一個「躺」字還是太粗鄙、太沒有美感了。真君就非常贊同這些外藩洋道士的理論,認為這是他一以貫之的「無為而治」的功效。至於為什麽一以貫之的無為而治非要等到甲寅變法後才有如此效力,那當然是因為大臣們把他的好心給執行壞了——閆分宜許少湖什麽的都在管朝政,他們能管嗎?管不了,沒這個能力知道嗎?都是這群廢物老登占據要津,才把朝政辦壞了!


    事實證明,飛玄真君過往對自己的評價還是太低調,太保守了。他原本以為自己還略遜唐太宗一籌,但現在看來,他其實也不比李二差上什麽。李二的貞觀之治好歹還有房玄齡魏徵長孫無忌,他有什麽?他拖著這麽一群妖魔鬼怪都能變法成功,這還不能說明能力嗎?


    真君心滿意足的在被窩裏打了個滾,盡情體會那種飄飄然的喜悅,如今他的心境完滿充盈到了極致,唯一不足的大概隻有那點若有若無的焦躁——八年畢竟還是太久了,急等著錢花的真君有點迫不及待了。


    他琢磨了片刻,相當之自然的下定了決心:


    「還可以給穆祺加一加擔子嘛!這個孩子還是可以大用的。至於其他的什麽張、海等諸人,讓司禮監悄悄斟酌著看一看也就是了。」


    好用就往死裏用,這才是我們老登的風範呢。


    ·


    「我總覺得進度太快了。」穆祺道:「如果八年時間就能發展成這樣,那事情的進展大大超越了我的計劃,必須要做出調整……」


    坐在屏幕對麵的劉禮翻了個白眼,很不客氣的嗆聲:


    「你是在凡爾賽嗎?」


    穆祺輕飄飄瞥了他一眼,劉禮不再說話了。


    無論所謂的歷史迴響是如何的暴論頻出,裏麵的隻言片語都的確給了穆祺莫大的啟示,以及某些難以言說的憂慮。這種憂慮不能對外泄漏,也就隻有找同病相憐的幾個瓜皮傾吐——當然,作為三人中最瓜的瓜皮,有幸閱讀了全文的劉禮立刻捕捉了關鍵,曾經就什麽「癲狂」、「豆汁」大開嘲諷,笑得滾來滾去,忍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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