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出乎所有人預料。


    李爻展眸,端詳趙晟。


    按理說,此事應該嚴懲匪首,從輕發落群匪。趙晟要麽都殺、要麽都赦的極端做法還是讓李爻心難安, 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深究不出個邏輯因果。


    且他失心瘋剛退下去, 李爻擔心一句話又給他瘋病勾起來。


    都放就都放吧,暫且不引發暴/亂就好。


    鬧了一出,沒有塌天的事再無人上奏。


    下朝後, 李爻整頓行裝啟程, 景平則直接被皇上扣在宮裏。


    接鄭錚一人, 李爻輕裝出發, 隻帶了衛滿和風翼軍的百人小隊。出城門時, 他騎在馬上晃眼看, 見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個姑娘格外眼熟。


    看清是誰, 他心中大喜,令衛滿稍待, 獨自一人策馬過去。


    蓉輝從軍之後,李爻在禁軍中單獨辟出一軍徵召女子入伍,負責都城四門的巡守和醫務。蓉輝抗議過,她想上戰場。


    李爻當然不同意,勸她先從防務起步。


    這倒並非是王爺看不起女子,在李爻看來,軍中行事要將威力發揮至最大,該各展所長,非讓擅長精細工作的人去掄鐵錘,可以是可以,何必呢?


    「你若得心應手,邊務偵查、巡防,會是你大展所長之處。」


    李爻當初是這麽說的。


    雖然蓉輝仰望山巔皎月,卻很懂得腳踏實地。這話還真將她打雞血的心安穩住了。


    如今看,她確實是塊好材料。


    李爻翻身下馬:「還慣嗎?」


    「晏初哥哥,」蓉輝笑容淡淡的,家逢巨變,悲喜隨心的小女孩長大了,「都好,今日不當值,我來送一送你。」


    於一夜之間的成長是痛徹心扉的蛻變。


    李爻有心疼,可他知道對方待他的情意,不便溫柔索性鐵石心腸起來,直言道:「有件事情要緊,思來想去隻得是你才行,勞煩幫我帶句話給大殿下。」


    他三言兩語低聲將事情交代好,對蓉輝一抱拳:「有勞趙將軍了。」


    蓉輝郡主此時一身女裝,聽他口稱「將軍」先是一愣,不動聲色地百感交集,定聲還禮道:「末將定不辱命。」


    李爻上馬歸隊,出城門後,他正待下令急行,聽後麵有人吆喝著叫「王爺——王爺——」,聲音熟悉,是在家裏也愛叫魂兒的小廝。


    小廝馬術還不錯,追至李爻近前,帶停馬匹、下馬行禮,將個小包袱遞上去。


    「這什麽?」李爻莫名,他行囊早收拾好了。


    小廝笑著仰頭踮腳,要說悄悄話。


    李爻在馬上俯身塌腰,聽那小廝道:「公子托人給您備的好吃的,昨兒夜裏囑咐小的,說今天若趕得上,就給您送來,若是趕不上,就快馬加鞭去追,」隻聽音兒就知道這小子在笑,最後又找補一句,「裏麵有封信。」


    說完,小廝牽馬退開,恭恭敬敬送自家王爺出行。


    李爻一念想先走,又實在沒出息、好奇裏麵是什麽、更好奇景平寫了什麽。


    晃一圈身邊幾位……正跟衛滿對上眼。


    衛滿粗粗咧咧的,心思不算愚鈍,他隨二人外訪南詔時,已經看出倆人關係不簡單,樂嗬著把頭別過去,意思是:您看,我選擇性失明。


    有他表率,周圍人都跟著識相起來。


    李爻眉頭一揚,打開小包袱,見那裏麵是個精緻食盒,裝得滿滿的吊幹杏。


    杏子大小統一、對切去核,色澤橙黃,果肉表麵汪著滿滿一層果膠,看便讓人口舌生津。


    這東西上次景平拿來給他嚐時,說是皇後介紹的善緣人給的診金。


    後來李爻再問,景平便賣關子死活不肯多言了,隻告訴他杏子是西域帶來的,味道才比南晉的紅杏濃鬱,愛吃往後還有。


    如今一係列因果過,李爻猜到「善緣」八成是沈沖。


    好嘛。


    因為他的一點嘴饞,景平就麻煩沈沖那樣的大儒商,給他找杏幹?


    他忍不住撚一塊扔進嘴裏,味道一如既往。


    再拆開盒子夾層處藏的信,上麵景平寥寥幾字:酸甜得宜,便是我想你;酸得倒牙,便是我想瘋你了。


    李爻啞然失笑。


    想來是景平預料到今日難送他,提早寫好了思念。


    他突然覺得對方像是在哄大姑娘,格外黏糊矯情,又實在讓人嫌棄不起來。王爺無奈撓了撓嘴角,將信疊好,揣進懷裏,瞥眼看見衛滿說話不算數,正巴巴兒的、眼露笑意看他,遂大方道:「杏幹,衛將軍嚐嚐嗎?」


    衛滿早被他不自知的笑意糊了一臉,不用吃已經夠了,牙酸道:「怕是哪個貼心人把思念揉進去了,王爺還是自己吃吧。」


    嗯,本心裏也沒惦著分享,不要正好。


    李爻一路往秦川去,路途順利,離開皇宮裏的烏煙瘴氣,喘氣都痛快。


    景平卻挺忙。


    他被皇上圈在宮裏,除了本職政務,還要看顧大皇子的身體,又常有二皇子纏著他指點醫術,每日像隻飛蜂不得閑。


    但兩位皇子聯手炸出太醫院隱匿毒方的事,終歸是在他心中存了芥蒂,讓他教二皇子醫術放緩了步速。


    這日景平給趙屹下課,小孩沒像往常那般禮數周全一番離開。


    「殿下是否還有不明白?」景平問。


    趙屹示意侍人們都出去,才問:「老師最近為何待我不似從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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