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慣於這樣,哪怕現在他們兩個關係變了,李爻那獨自麵對的陋習依舊刻在骨子裏。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景平想知道自有辦法。


    能讓李爻說出「瘋瘋癲癲」四字評價,足見趙晟癲得可以。


    「晏初,」景平語調正經,聲音低沉,幾不可聞藏著親近的鬆弛,「你相信我嗎,我不會違逆你的堅守。」


    李爻一怔,景平曾經冒出過翻天之心,被他用辭官歸野撫平下去了。


    近來又經過諸多事,不知閑心何時能實現,更不知朝堂會亂出一副什麽樣子。


    景平舊話重提,李爻沒了當初的慌亂憂慮。


    「你相信我好嗎,」景平見他沒反應,緊握了他的手,「再繼續這樣下去,滿朝忠臣被他殺光、天下百姓被他禍害,我想讓朝綱歸正道,你要護天下萬民盡管去護,我來護你。」


    他暗下決心:史官一支筆,寫我是倒行逆施的佞臣也沒所謂。


    年輕人心裏有個非常跳脫的計劃,若是得逞,或可兵不血刃,綱常得正,四海安泰……


    隻是或許要背個罵名,但隻要對得起他的晏初,對得起晏初不願辜負的天下蒼生。有什麽關係?


    李爻看著他,見他那雙朦朧的眼睛裏閃出從不曾見的堅定。


    話題嚴肅、重碩。


    第一次,李爻不想問景平到底要做什麽了。


    他將手背、胳膊上紮滿的針一股腦拔了,單手撫在景平臉上,拇指輕柔地刷過對方眼睛,隔著睫毛觸碰如寶石璀璨的光芒。


    景平眸色暗閃了閃。


    突然李爻在他臉上輕輕捏了一把,調笑道:「手感不錯。走吧,我幫你洗洗頭髮。」


    他跳出句不著邊際的話。


    景平任由地無奈,不惱對方破壞氣氛,附贈出個恬靜的淺笑,輕聲應道:「好。」


    有的事情,心照不宣,不必挑明。


    李爻即便不贊成,也不再像曾經那般戒備擔心,怕他為癡妄愛意做出禍害蒼生的事。


    不問已是給了景平最深沉的底氣。


    兩日之後,景平的眼睛恢復如常,從喬璞處得知鄭錚出事了,旁敲側擊地磨著李爻問需不需要幫忙,李爻笑著答說暫時不用。


    景平看他那副樣子,知道他八成已經動手了,便依二皇子傳來的話,獨自去城南。


    城南最好的客棧叫翠峻閣,景平說明來意,很快有人恭敬請他上樓。


    天字一號房外堂的大窗前端站著位五十來歲的先生,見景平背著藥箱進屋,叉手行禮。


    隻要不麵對李爻,景平待誰都是那副「你欠我三萬兩」的冰冷模樣,還禮之後拿出大夫「望」的功夫——對方麵色紅潤,身材勻稱,氣色尚好,除了幾分愁容,沒大毛病:「在下受人之託,未知病人在何處?」


    那人道:「正是鄙人。」


    景平念他或許是個「善緣」壓著脾氣道:「尊駕要行考驗之道嗎?您心有愁緒,身體尚算安康,若我能將病人醫好,或許可解尊駕哀愁,若尊駕信不過,我告辭了。」他說完轉身要走。


    「留步留步!」對方慌忙叫景平,兩步追上來,重新禮數周全一番,「是我失禮了,」他示意景平往裏間去,「小女重病,四處求醫無門,幾經周折得貴人引薦,隻是沒想到先生這般年輕,若先生聖手迴春,我必傾盡所能重謝。」


    這人不著金玉,衣料卻低調地考究。他暫沒報家門,似是也不知景平何許人,但能攀上皇後的關係,必不簡單。


    景平淡聲道:「未敢稱聖手,我先看過令嬡再論後話。」


    時間一晃到了傍晚。


    景平步履輕快,進王府大院見李爻正擺弄個盆栽——半死不活的觀音竹對著李爻苦大仇深一張臉。


    景平失笑:何必彼此折磨?


    李爻見他迴來,抖楞著滿手泥漿湊過來,上下打量他:「心情不錯?」


    景平沒答,打開個小紙袋子,不知撚出塊什麽餵進李爻嘴裏,笑道:「嚐嚐。」


    那東西像是果子幹,果肉很厚實,沒有果核,又極有嚼勁,味道預料之外的濃鬱。


    「杏?」李爻舔了舔嘴唇,扒頭往紙袋子裏看,「路上買的嗎?」


    「喜歡麽?」景平又餵他一塊。


    說李爻嘴饞,也沒那麽饞,主要是他很講度,萬般好吃都有節製。


    杏幹能得他連吃四塊,已算頗為青眼:「哪兒買的?挺不錯的。」


    景平笑眯眯的:「不是買的。」


    李爻:啊?你曬的,還是去打劫了?


    「給人醫病報酬的……利息,往後還有。」


    李爻這才想起來,皇後娘娘要景平給人醫病:「去城南了?對方是誰?」


    景平搖頭晃腦,高深極了:「是個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


    四日之後,李爻還朝以來第一次上大朝。


    皇上上殿先給了鄯庸關、信安城亂局中的護國將領們封賞。他將這事一直壓著,刻意等李爻上朝才說。


    緊接著他對李爻好一通吹捧,從十幾年前人家入朝做暗衛時講起,到安穩江南、平四夷,驅羯族、服胡哈、攘除鄯庸關外患、與擱古簽訂免戰協定、保護信安城平安……


    大小軍功念經似的細細數了一遍,念得李爻聽緊箍咒似的腦仁疼。


    最後,慷慨總結王爺功高,但往後的路還很長,如今再行賜封往後要封無可封了,隻得暫時給個虛名,讓皇子、公主尊康南王一聲「王父」,以示王爺與皇上情同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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