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景平似乎因為受傷,變得格外敏感。李爻剛有動作,小夥子便像傷重的野獸護珍寶一樣手臂一縮, 摟緊了人, 眉頭跟著皺起來。


    李爻輕按在他背上, 溫聲道:「沒事, 我不走。」


    景平才又安穩踏實了。


    花信風不想看也看個滿眼:天爺, 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多餘……


    「勞駕, 幫我把屏風挪過來。」李爻指使傷殘人士。


    花信風橫李爻一眼, 非常不情願,又不樂意看他倆毫無避忌地膩膩乎乎, 一臉牙酸、一瘸一拐地把屏風橫拉來半扇。


    「你傷怎麽樣,還能出發嗎?」李爻輕聲問。


    花信風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鼻子哼音兒,陰陽怪氣道:「我傷了就是『還能不能出發』,你心肝寶貝傷了就是哄著睡覺。師叔,你區別對待也太明顯吧?」


    李爻看他,眼神很奇怪。


    對視片刻,花信風也砸麽出怪味了,尷尬咳嗽一聲:「他怎麽樣?」


    「對方殺意不重,若是暗器淬毒,咱們可就……」李爻苦笑了下,「不知道對方到底打什麽主意,但隻怕是消停不下來。」


    花信風道:「我是來向你辭行的,半個時辰之後啟程迴江南,」他頓了頓,想提信國夫人的事情,但不知景平睡實了沒有,不好提起,他把話悶迴肚子裏,大大咧咧一擺手:「罷了,保重。我速去速迴。」


    花信風離開之後,帥帳偶有其他將軍進出,見統帥拿個屏風擋在榻前都覺得奇怪:


    統帥跟賀大人關係好,看顧也正常。可賀大人又不是大姑娘,怎麽還拿屏風擋著,不讓看呢?


    而且統帥簡直是生根發芽、種在裏麵了,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練什麽功呢?


    景平一覺睡到上燈,醒來頭昏腦漲,發燒了。


    預料之中。


    但他不再像剛受傷時黏糊李爻了,看對方一臉擔心,安慰道:「適度發熱對傷口恢復有好處,別擔心。」


    二人在帳中吃過晚飯,景平似乎好了些。


    「晏初,」他說話聲音冒出難得的精神頭兒,「我得寫點東西。你……」


    話沒說完,李爻眉毛都立起來了:「什麽?你有自知之明嗎?還寫什麽?」


    景平清淡地笑了:「那你呢?這麽多年不都過來了麽。」


    李爻乍沒明白他的意思,反應片刻,心道:好啊,從前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現在是夫唱夫隨,怎麽都是你有理。


    「那不一樣。」李爻拒絕得幹脆,迴味語氣太冷,又搖頭晃腦道,貼補給景平二斤嬉皮笑臉,「我剛才掐指一算,算出你好好歇著,傷能好得快些。聽話。」


    此等廢話還用掐指一算?


    景平樂嗬著見怪不怪了,並且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明天就要交換戰俘、城池了,我也掐指一算,算出你不會讓我去的,所以我得把文書再過一遍,還要寫封信給大王子。」


    確實。


    李爻心思鬆動了。


    「更何況,我若是掉鏈子,不是正中陰險小人之下懷?軍旗下自刎謝罪,也對不起熱血灑沙場的將士們。」


    李爻終於妥協了:「行,你口述,我代筆,」他嘟嘟囔囔,「真是給他們臉了。」


    這夜,帥帳的燈火一直亮到很晚。


    景平趴在床上,聽李爻一段段地念與擱古的往來文書。


    李爻則發現,這些書信景平其實早看過不知多少遍了,重要字句他甚至連位置都記得。眼下溫故,純是景平重視此事,異常嚴謹慎重。


    果不其然,景平口述新撰的議和文書、給大王子的信函,措辭理據皆嚴絲合縫,中正且硬氣。明顯不是一蹴而發。


    月上中天,驚險又糟亂的一日終於要結束了。


    景平撐著精神把事情做完,喝過藥安生躺下:「晏初,」他懶洋洋地摟著李爻,「你說話聲音真好聽。」


    李爻向來三分顏色開染坊:「可不是麽,你太師叔我長得好看、聲音好聽、武藝高強,兵法嘛……不敢說精通,也已窺得門徑的。」


    景平笑著看他,貼在他身邊:「是啊,怎麽就便宜我了。可惜剛剛念的東西擾興致。你念點別的給我聽好不好?」


    「念什麽?」


    「嗯……《子衿》?」


    李爻有點轉不過彎:怎麽莫名其妙聽這種怨悠悠的詩。


    但他沒問,輕聲道:「那念了你就睡覺好不好?」


    他聲音確實好聽,悠然念白能讓人放鬆沉靜。待緩緩念叨出那句「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時,景平已經拉著他的手睡著了。


    李爻靜靜守他片刻,待他徹底睡熟,拎鬥篷披上,悄悄出了軍帳。


    第二日天色將明,擱古大軍退出占領的南晉村鎮。


    二王子奧單則被依約送還迴去。


    景平早著人將他那頂威風詭異的牛頭帥盔擦拭得幹淨。


    他這會兒被綁著,盔甲穿戴齊整,與李爻幾近並行而騎。


    「昨日發生了什麽事?」奧單忍不住問。


    他昨日聽見一聲爆響後便被重兵看押。


    李爻淡他一眼,反問:「你那喜歡四處打仗的老爹疼你麽?」


    奧單一愣,隨即笑了:「當然。」


    「可昨日他派人來軍中行刺,顯然是不在乎你的死活。」


    李爻故意這麽說,將遇襲的事情添油加醋描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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