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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到東宮,婉瑩疲累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坐了一個時辰,直到正午,芸娘匆匆迴來,才說起了皇後殉葬的真實原因。


    昨夜皇後的親哥哥漏液入宮,長樂宮一夜燈火未滅,直到今天早上,皇後淚眼闌珊出現在太後喪儀之上。


    “娘娘,打聽出來了,昨夜馮家舅爺進了宮,八成是是馮家人自己逼死了皇後。”


    婉瑩繃著下頜,緩緩地說道:“她死了,恐怕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本宮作妖。”


    “娘娘,如今問仙宮那邊比咱們還要著急。”


    “本宮與長樂宮雖無交善,亦無交惡,她這樣匆匆離世,本宮心裏有些不忍。”


    “如今中宮溘然長逝,娘娘解下來準備怎麽應對宮中局勢的突變?”


    “若是本宮沒有猜錯,馮家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可不是嗎,沒了武安侯,馮家樹倒猢猻散,皇後心裏也明白是怎麽迴事兒。”


    “一個沒了家世的皇後,就算揣著鳳印終究還是身不由己。”


    婉瑩這句話,既是可憐皇後,也是悲愴自己。芸娘聽在耳裏,鬱結在心裏。


    “娘娘有皇上的寵愛,這就是最大的後盾。”


    “本宮不打算立刻即位皇後,三年之後吧,等太後三年守喪結束。”


    “娘娘這樣做固然能平息非議,可是三年變故太多,娘娘可等得起?”


    婉瑩望著窗外零星飄落的碎雪,感傷地說道:“本宮若是著急後位,一向支持皇後的人,必然會認為是本宮逼死了皇後。二來,怡親王府也勢必要橫插一杠,跟本宮攪局,與其兩邊都招架不住,索性先把位子空出來,讓賢妃跟後黨鬥吧。”


    “賢妃來年端午歸寧省親,這是史無前例的榮耀。”


    “皇後之所以被家人逼死,八成跟賢妃省親有關,與其眼睜睜地看著被人擠下後位,倒不如一死了之,既能將後位牢牢鎖在馮家頭上,還得了一個忠孝賢順的牌匾。有了皇後母家加持,馮家至少還能維持下去。”


    芸娘歎息道:“馮家舅爺也太狠了,怎麽能狠心逼死自己親妹妹?”


    “跟家族的榮衰利益相比,妹妹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麽?反觀馮佳慧若是被廢,那才是滅頂之災,馮家能忍心看著整個家族,全軍覆沒?”


    “那就先讓怡親王府來收拾這個局麵吧。”


    婉瑩點了點頭,潸然地說道:“也是,賢妃覬覦後位,她們逼死了皇後,不能讓本宮背了黑鍋。”


    芸娘淺笑一聲,說:“就算皇後不死,娘娘為了給太後盡孝,恐怕也不會立刻稱後。”


    婉瑩欣慰地看著芸娘,“知本宮者,莫過芸娘。”


    紫微神宮的新年,毫無喜慶之氣。二十一天停靈之後,太後靈柩正式發喪,緊隨太後棺槨之後的是皇後的棺槨。


    中宮馮佳慧,一生從紫微門過了兩次,一次是坐著軟轎被抬進宮裏,另一次,就是躺在棺材裏,被抬出宮門。


    馮家老母早早哭暈在馮府的祠堂裏,當初是她逼著太後冊立馮佳慧為皇後,早知當了皇後命不由己,她寧願自己女兒隻是一個尋常妃子。


    時光難倒迴,噩夢已成真。馮夫人在皇後葬入皇陵之後,絕食自盡。


    馮家人上表皇上,皇上追封皇後生母為安國夫人。以正一品誥命安葬在武安侯墳塋之側。


    嚴冬之後,一場沁人心脾的春雨,滋潤了幹冷的土地,沉睡一冬的種子,在春雨的召喚下,隔著地麵,蠢蠢欲動。


    陽春三月,上巳節因是馥寧長公主的祭日,宮中已經多年不再安排潑水儀式。


    婉蓉獨自抱著弘濤,坐在空曠的慧芳宮,直到禦前小太監重複了幾次‘上喻’,她才從恍惚中抽神。


    “上喻,複慧芳宮師氏淑妃之位。欽此。”


    婉蓉聽到這道上喻,沒有任何欣喜,隻淡淡地說了一聲‘臣妾叩謝皇上。’


    宮中的時光,總是日複一日,有時候像是老朽的車輪,沉重且緩慢。


    怡親王府這半年,日日都是白駒過隙,爭分奪秒,眼看省親在即,工程依然沒有竣工,怡親王焦急之下,竟然病倒,世子唯恐延誤賢妃歸省,不惜重金,廣羅天下能工巧匠,務必趕在端午之前,將省親別墅修建完畢。


    人一旦執著,就陷入了盲目。怡親王府在盲目的指引下,銀子如流水,濤濤往外流。


    一座二三百萬的別墅,主體竣工之時,已經耗費五百萬兩。


    賢妃期待著省親之時,營造出自己獨一無二的榮寵,家書幾日一封源源不斷從問仙宮送到怡親王府。


    為了配得上未來皇後的尊榮,也為了在皇親國戚中掙足麵子,怡親王府又在別墅之中修建了許多額外的點景工程。


    一來二去,銀子又如同流水一樣,不停往外傾瀉。就連幫忙傳遞書信的小太監,也趁著這股東風,打足秋風,賺得盆滿缽滿。


    端午前夜、婉瑩順理今入產期,經過一夜的艱辛分娩,平安產下一名公主。


    很多年前,皇上和婉瑩曾經在通往會昌山的驛站裏,暢聊過公主的名號。


    皇上不曾忘記分毫,當聽到皇四公主降生之後,在東宮的配殿裏寫下‘馥窈’二字。


    兜兜轉轉了多少年,一切的一切似乎迴到了當初的模樣。


    賢妃的依仗,風光地駛出紫微神宮,朝著怡親王府浩浩蕩蕩地駛去。


    喧囂的禮樂聲中,安陽長公主的車架,逆著華麗的人群,怒氣衝衝地駛向紫微神宮。


    怡親王的四位芳鄰中,安陽長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安陽長公主是武昭先帝的同胞,武昭朝時,憑借煊赫的權勢和尊貴,在怡親王府的東邊起了一座公主府。


    當時怡親王為了巴結公主,曾經將自己家的花園,主動讓給安陽公主修建園子,時至今日,安陽公主完全敗落,怡親王竟拿著當年的地契,讓安陽長公主讓出了當年‘借用’的土地。


    安陽長公主,自知敗落頹廢,也不願與之爭執,直接讓家丁將花園的院牆推到,往後退了五丈有餘。


    安陽長公主以為:自己將當年占用怡親王府的土地歸還之後,對方就不會興風作浪。誰知就在省親前日,公主府裏常年流淌的躍泉居然一夜之間幹涸。


    細細查詢之下,竟然是怡親王做的手腳。要想說清楚這個問題,就比許把兩座府邸的地理河上下水路講解一下。


    兩座府邸都是坐落在京城的頭等富貴之地。兩座宅子坐北朝南,怡親王府在西,安陽長公主府在東。兩府後邊兒有一條天然小溪,怡親王引了一條活水,在自家花園裏修了不少小橋流水的工程。


    安陽長公主更加奇思妙想,聘了當時的能工巧匠,利用小溪的地下水,在自己家裏做了一出類似小型噴水的水法泉眼。這個點景曾經在京城裏名噪一時,尤其是每年澇季,水位上漲,躍泉的生肖獸頭能噴將近五尺的水法景致。十分精妙罕見。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泉眼,徹底揭開了兩座府邸間地撕逼。


    怡親王羨慕這個水法,也在賢妃的省親別墅中,修了一座更加精美的泉眼,隻可惜泉眼裏水源太遠,無法噴出較高的水柱。


    在‘能工巧匠’地指引下,怡親王世子單方作主,直接將小溪改道,移到別墅之內。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小溪改道之後不到一個月,水法竟然真的噴出了高高的水柱。


    但是與此同時,安陽長公主家的水法卻在一夜之間幹涸。


    安陽長公主調查清楚原因之後,雷霆大怒,原本以為歸還了土地,怡親王便不再滋擾自己,沒想到,‘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堂堂安陽長公主,竟被一個小小的妃子欺負,這讓她咽不下這口氣。


    安陽長公主老淚縱橫地坐在紫宸殿裏,跟皇上哭訴自己這幾年的落寞。並且最後明確指出,若不是怡親王‘欺人太甚’她也不會來難為皇上。


    賢妃多麽得寵,也不過是一時權宜;安陽長公主再怎麽落魄,也是皇上的親姑姑。


    看著自己姑姑,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訴,皇上捏起一隻狼毫,在宣紙上寫了兩個字‘徹查’。


    安陽長公主拿著這章手諭,馬不停蹄地來到宗人府,宗人府一看是親貴之間的糾紛,又有皇上的親筆手諭,不敢潦草應對,更不敢擅自督察,不得已之下,拉上刑部尚書。


    安陽長公主將手諭交給宗人府和刑部之後,又急急忙忙地去了兵部尚書家。


    兵部尚書的夫人——壽陽公主,和安陽長公主是同胞姐妹。


    姐姐安陽公主這幾年的委屈,妹妹壽陽公主都看在眼裏。太後嫂子壓製安陽公主,他們姐妹倆無可奈何,但是一個外姓王爺欺負到頭上,姐妹倆還是能同仇敵愾。更何況,壽陽公主的小姑子,周玉蔻還是當朝貴妃。


    “本主是先帝的長姐,他們都敢如此作賤,唇亡齒寒,由此類推,貴妃在宮裏未必能鎮得住賢妃吧?”


    安陽長公主這句話真真說到壽陽公主的心窩裏,壽陽公主一輩子無所出,一心一意將自己的小姑子周玉蔻視為己出。


    若是對周玉蔻有利,壽陽公主萬死不辭,若是對周玉蔻不利,壽陽公主也絕不縱容。


    有了壽陽公主助陣,兵部那邊也就無條件協助刑部查辦。


    原本朝廷親貴之間的矛盾,在賢妃省親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悄悄展開。


    一邊是烈火烹油般繁花似錦,一邊是咬牙切齒地等著他樹倒猢猻散。


    端午夜天空中落下的煙火,預示著賢妃的顯赫已經由盛而衰。隻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更加轟轟烈烈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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