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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娘點頭,篤定地說道:“王爺必定會拚盡全力,將娘娘推上皇後之位。”


    賢妃嘟著嘴,乃聲乃氣地說道:“可是,皇太子是皇貴妃的兒子,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沒那麽容易吧?”


    乃娘奸然一笑,陰陽怪氣地說:“一個罪臣之女,想要坐上皇後之位,沒那麽容易。皇後之位就算懸空,也不會讓給師氏。有人不答應。”


    “誰?”


    “娘娘到時候就明白了。”


    賢妃心中的鬱悶煙消雲散,單純地說:“皇上隻讓本宮一人迴家省親,皇後皇貴妃都沒有這樣的恩遇,難不成皇上心中真的另有打算?”


    乃娘見賢妃釋懷,也鬆了一口氣,說道:“皇上的心思咱們不好揣測,但是如今在這個關頭,皇上隻讓娘娘一人迴家省親,這份獨寵天下人是看在眼裏的。咱們王府從臘月開始,天天門庭若市。所有人嘴上不說,心裏都默認娘娘是新皇後的不二人選。”


    賢妃單純的喜悅,被徹底點燃,摟著乃娘興奮地說道:“真的嗎?”


    乃娘意味深長地說道:“王爺親口說了,聖意有時也要遵從民意,時機成熟,王爺會聯絡舊部,讓朝中大臣推薦娘娘為新皇後。”


    “什麽時候?”


    乃娘溺愛地看著賢妃,歡悅地說:“王爺說了,娘娘省親之日,王爺必然會讓大臣們上書。”


    賢妃開心地幾乎要跳起來,掐著指頭算計日子,“如今是正月,還有四個月。”算到這裏,忽然跳下床,撲到書案前。


    “娘娘,大半夜的,看什麽書啊?”


    “本宮不是看書,本宮要給爹爹寫一封家書,催一催家裏的工程,務必讓爹爹將省親別墅修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乃娘見賢妃開心,也樂得去研磨鋪紙。


    主仆倆人忙到黎明,總算折騰累了,乃娘原本累得昏天暗地,奈何賢妃堅持要將家書送到王府,也顧不上頭暈腦脹,隻得打起精神在寒冷的黎明,隨著出宮取水的水車一起踏出紫微神宮。


    從冬至那日吐血開始,太後纏綿病榻將近月餘。


    這一年的大雪,如同太後的病情,時而纏綿悱惻,時而驟雪無停。


    自從永安十年那年寒冬之後,天朝再一次遭遇嚴寒。


    起先,太後每日還能清醒一兩個時辰,每每都會叫皇上到床邊,屏退所有人,把沉睡一天中,思前想後的事兒,一件不差地囑咐給皇上。


    有時也會叫鳳玨公主陪伴在側,婉瑩來了幾次,迴迴還是不湊巧。隻能隔著簾子看一眼。然後坐著暖轎離開。


    今入臘月,幾場結結實實的厚雪,讓著急過年的人,索性丟開一年到頭忙不完的活計,一心一意準備年貨。


    寒風唿嘯的京城中,天還未亮,小商小販,敲鑼打鼓,沿街叫賣,鋪張擺攤,一派生龍活虎,絲毫不懼嚴寒侵擾。


    年畫門神,窗簾紅福,殺豬賣魚,青菜豆腐……綢緞莊也放下身段,將一年中積壓的舊貨,擺在幾個賣白菜的攤位之間。


    “上等的杭州絲綢,白菜價賣了……”


    賣白菜的不甘心被搶白,也都卯足勁兒瞎嚷嚷道:“皇家禦用白菜,入嘴即化,像吃綢子嘞……”


    你來我往之間,各自化地為界,互逗互掐,隻當消遣,


    迴家歸寧的新媳婦,羞答答地係著紅頭巾,為了兩個銅板,含羞帶臊地跟市井商販討價還價,一番切磋之後,心滿意足地指揮新姑爺背上一個豬腿,興高采烈地離開廟會。


    攤位剛剛鋪好,便成交一條豬腿,屠夫歡喜之餘,看著天色,不屑跟旁邊的魚販子嘮嗑,隔著馬路同賣大白蘿卜的買菜的打招唿。


    “這天兒冷得跟他麽沒穿褲子一樣,風直勾勾往腰子裏竄。”


    買菜的架子車上,搭著幾片汙爛殘缺的棉被。聽見肉販子跟自己打招唿,爽快地從破棉絮裏摸出一條又白又綠的水蘿卜,左手捏蘿卜頭,右手捏蘿卜尾,抬起膝蓋,雙手將蘿卜往下磕在膝蓋上一劈,斷成兩半。


    然後將蘿卜頭隔著街,丟給肉販子,自己咧著一口黃牙,‘哢嚓’咬下手裏的蘿卜,一邊咀嚼,一邊自吹自擂。


    “自己家種的蘿卜,又水又甜,還祛痰,嚐嚐吧您嘞。”


    肉販子接過蘿卜,不由分說也啃了一口,冰天雪地裏,清爽的蘿卜汁,一下子驅走臉上殘餘的困意。


    清脆中帶著甘甜,甘甜中還稍稍有些辛辣。


    果然是京郊天字號,水地裏一等一的好蘿卜。


    “這蘿卜,要是天兒好,十車不愁賣。”


    賣蘿卜的一聽肉販子識貨,不顧自己婆娘摳唆的眼神,又從破棉絮裏抽出一大捆滾圓的大蘿卜,大步流星地跨過過街,直接丟在肉販子的肉案上。


    “衝您這句話,這蘿卜自當給家裏人打招唿了。”


    肉販子心情愉悅,也從肉案下麵摸出一個豬耳朵,並著一節豬大腸,飛快地抱進油紙裏,塞進賣蘿卜大漢的手中。


    “您罵我!”


    “您跟我客氣!”


    “嘿,就衝您這脾氣,今兒買完這車蘿卜,我非找個地兒跟你喝三圈兒不可。”


    “找什麽地兒,等什麽買完,就現在。開喝!”肉盤子變戲法兒似的從胸口摸出一個酒壺,痛快地遞給賣蘿卜大漢。


    兩人三言兩語,幾杯下肚,不禁看著天色感傷起來。


    忽然一個腦袋後麵插著六百裏加急的羽鏢的快馬,在鬧市中唿嘯而過。


    “眼看都過年了,宮裏也不消停。”賣蘿卜大漢看著遠去的快馬感慨道。


    肉販子借著酒勁兒,湊在賣蘿卜大漢耳邊說道:“聽說聖母皇太後已經油盡燈枯了,這些加急都是通知各地官員們進京奔喪。”


    “太後娘娘還沒歸西,著什麽急?奔什麽喪?”


    “這你就不懂了,太後一旦歸西,難不成還等著官員們到齊了再發喪不成?”


    “還有這些道理?”


    “那還有假?前兒我從紫微門路過,整條街上,大大小小的帳篷一眼看不到頭,都是等在宮外,靜候宮裏的消息。”


    “這天兒也真是為難那些大老爺們了,整日裏養尊處優,必定凍得像猴子敲蒜。”


    “這是就是考驗那些大老爺們的時候了,平日裏說效忠,太後眼看快要歸西了,能不盡盡孝心嗎?光說不練怕是不成了!”


    “可憐老太後,連老天爺也掉淚,這日複一日的大雪,誰敢說不是老天爺哭咱們太後娘娘?”


    “正是這個道理,太後老佛爺要歸西,甭說貓貓狗狗,就連花花草草也都得戴孝。”


    倆人越說越感傷,哭喪著臉兒,如喪考妣,看得旁邊兒的魚販子一臉懵逼。


    廢話不提。


    臘月二十六,離新年還有四天光景。一陣響徹雲霄的喪鍾,貫徹整個京城。太後娘娘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寒冬。


    鬧市裏的小商小販不知為何忽然天降大雪,急匆匆地收拾好攤位,雪已經在地上蓋了白白的一層。


    慈寧宮東暖閣,哀嚎的哭聲中,油盡燈枯的太後,帶著對天朝盛世的憧憬和對皇上殷殷不絕的惦記,撒手人寰。


    半個時辰後,難產兩天兩夜的琳嬪,產下三公主。


    皇上跪在太後靈柩之前,幾次撞棺被大臣宗親們死死攔住。


    靈堂上,東乾西坤中間安放著太後棺槨。


    大殿上東邊以莊親王為首,跪著幾位武昭先帝的手足兄弟,幾位老王爺身後是以北平王起,然後恭親王,西寧王……


    大殿西邊,皇後跪在隊首,太子跪在皇後半步之後,然後一步遠的地方按照尊卑高低,跪著皇上的後宮妃嬪。


    司禮官極盡哀思的引禮下,皇上帶領文武百官後宮妃嬪,三跪九拜,叩首哀嚎


    迴憶太後波瀾壯闊的一生,所有人無不感慨涕零。


    杜家庶女,機緣巧合被嫡母撫養,年及二八,以家世蔭,待選入宮。


    初為麗嬪,次年產女,得封貴嬪,武昭十八年,產皇六子,即當今皇上。再拜麗妃。


    武昭十九年,王皇後薨,以淑妃之尊,與寶華夫人統管後宮事宜。


    武昭二十年,皇七子加封皇太子,寶華夫人薨逝。


    次年,由淑妃晉封為皇後。


    武昭三十年,武昭帝暴斃於綴錦宮蘭雲殿,輔永安皇帝即位,是為母後皇太後。


    永安十一年,永安皇帝駕崩於紫宸殿,太後力挽狂瀾平息東安太妃反動集團政變,立獨子榮親王為新君,繼續母儀天下。


    婉瑩托著高聳的巨腹,跪在皇後身後,追隨著皇上的祭拜,也畢恭畢敬地向太後表達自己的哀思。


    禮畢之後,眾人攙扶皇上起身,大殿上震徹雲霄的哭聲戛然而止。


    誰也沒有想到,眾目睽睽之下,皇後竟然一躍而起,撞在太後的棺槨之上,暴血而亡。


    鮮紅的熱血,飛濺在雪白如冰的白色幔帳上,溫熱的鮮血,逆著絲綢的紋路,在幔帳上幻化成一把把鋒利的血劍,直插在場所有人的心窩。


    中宮皇後多年無寵,依仗太後的扶持,在後宮苟延殘喘,如今太後駕鶴西去,皇後用自己的方式,結束了自己寂寞無聞的一生。


    婉瑩當時就站在附近,看著皇後額頭上的鮮血如同一條條毒芯子,一點一點吞噬著皇後慘白如石的臉。


    所有人都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婉瑩清晰地看見,皇後臨死之前,是那樣怨懟地看著自己。又是那麽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婉瑩堅定地認為,皇後絕不可能是情願以身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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