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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子被叫走的時候,正在大快朵頤地享用師府的客飯。四碗八碟冷葷熱肴,算是貴客的待遇了。賀佑安已等在門口,小林子才戀戀不舍地從餐桌上下來。跨在馬上竟然從懷裏掏出一隻燒花雞繼續大口撕拽。


    “你小子,在宮裏沒吃過飯嗎?”


    “宮裏的菜中看不中用,哪有外麵的菜式好吃呢,就好比這隻燒雞,宮裏的做法和婉瑩姐姐家的做法就不一樣。宮裏先炸再蒸,將軍看這隻雞,是五香佐料煮透了之後現炸的,小林子方才吃的時候,雞皮脆得頂舌頭。”


    “好吃歸好吃,迴到宮裏可不能胡說八道,聽到沒有!”


    “放心吧,將軍,你還當小林子是三五歲的娃娃呢,這裏麵的事情,小林子懂!”小林子啃了一大口燒雞,扭頭對飛奔著的賀佑安說。


    “小心,前麵有人——”賀佑安扭頭那一刹那,發現胡同口滾出來一個鐵皮環,不消想就知道,後麵肯定追著一個孩子。


    說時遲那時快,小林子一隻手拿著燒雞,單手根本無法控製韁繩,賀佑安將手中的馬鞭使勁一甩,死死地卷在小林子的韁繩上之後,狠狠地往自己這邊扯拽。


    馬好不容易調過頭,小林子的燒雞也在慌亂中不知所蹤。此時胡同裏果然跑出來一個總角男孩兒。賀佑安的心這才放進肚子裏。


    “草你他媽的,你們瞎了眼了!”


    一個粗鄙霸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飛出去的燒雞,不偏不正剛好砸在一個彪形大漢臉上。賀佑安勒住了馬,還未轉身,小林子就被三四個流氓從馬上拽下來。小林子正欲喊:“將軍救我——”聲音還在嗓子裏打轉,四五個結結實實的響亮耳光扇得小林子雙眼冒金星。


    一眨眼的功夫,小林子嘴裏的話,變成嘴角的血,流了出來。


    賀佑安直接從馬上跳下來,一腳踢開了甩耳光的那個流氓,然後並著一個轉身掃腿另外一個按著小林子的流氓也被踢倒在地。一個體麵的酒館裏,一下自飛奔出來七八個人,十幾個人團團將賀佑安圍住。


    雙方劍拔弩張,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透過人牆傳進來:“怎麽迴事兒?”


    挨了打的流氓趕緊說:“爺,他打了我,分明沒把爺放在眼裏。”果然是個地道的流氓,賀佑安打他,隻是看著小林子被打想要阻止。並沒有不把誰放在眼裏。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爺的人?”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人縫中擠進來。


    賀佑安定睛一看,竟是當今聖上的手足兄弟,東安郡王。


    那東安郡王也看出賀佑安,兩眼烏青地望著賀佑安。


    尊卑有序,賀佑安抱拳向王爺行禮。


    “卑職賀佑安拜請王爺金安。”


    風雪中,來來往往的人群都圍觀在附近,賀佑安這一個簡禮,讓東安郡王臉上十分無光。輕飄飄地說:“癩金剛!”


    一個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趕緊傾著身子走到前麵,匍匐著跪在東安郡王三步之外,吼著嗓子應承到:“奴才在。”


    “咱們朝廷新封的征南大元帥,隻懂軍禮,不懂臣禮,你給賀將軍示範示範,見了本王應該行什麽樣禮。”


    賀佑安會轉過來,若是戎裝在身,剛才的抱拳禮不算失敬。今日自己便裝在身,見了王爺就算是臣子,應該行跪拜禮。正在恍惚之際,那個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畢恭畢敬地後退一步,行了一個標標準準的跪拜之禮。


    賀佑安無言立在雪中,小林子早就嚇得麵色煞白,跟落在臉上的雪一個顏色。


    “很好,很好,賀將軍,你我同為朝廷一品,算是同級,可我是當今皇上手足,是先帝皇子,你敢藐視先帝和皇上嗎?”


    賀佑安心裏生出一股倔強,早知東安郡王不學無術,整日和各地招募來的地痞流氓一起鬼混,沒想到今日竟然撞在這個太歲頭上,實在是晦氣。心中不平,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得不跪下行禮,說道:“卑職賀佑安恭請東安王爺主子金安。”


    “哈哈哈……哈哈哈……”東安郡王十分稱心的大笑,“佑安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一場風暴眼看就要結束,賀佑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小林子麵上也緩和出一絲血色。


    “佑安有事在身,先行一步,再拜王爺金安。”


    “好,很好,過幾天你就要去南邊打仗了,本王也忙,就不去送你了。”


    旁邊幾個小嘍囉有些咽不下這口氣,慫恿著那個挨打的流氓說道:“爺,他剛才打了奴才。”


    賀佑安原本已經轉身,聽到這句話,不得不又轉過身子。


    “瞎了你媽的狗眼,還是聾了你媽的耳朵,你沒聽見爺剛才說的話嗎?他是朝廷新封的征南大元帥,是爺的哥們兒。打你是抬舉你,滾滾滾,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讓爺站在雪裏半天。”


    賀佑安心裏一陣苦笑,這就是先帝的皇子,皇上的手足,跟一條拎不起來的爛泥有何二致?賀佑安正在苦笑,那邊東安郡王對著賀佑安這邊說:“走吧,走吧,甭管他。到了南邊兒好好打仗,本王耐不住江南的濕冷,否則也跟著你去瞧一瞧,你見到有什麽好玩兒的物件兒,帶幾樣迴來,本王疼你。”


    賀佑安又是一連串的苦笑,在東安郡王的心中,打仗就跟雜耍一樣,揮師南征就跟隋煬帝下江南遊玩一樣。這樣的王子皇孫,不知道是朝廷的福,還是朝廷的禍?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縱然心中丘壑萬千,不得不打千說道:“一定一定,王爺保重。”


    說完跨上馬準備離開這個可笑的是非之地。小林子挨了幾拳,動作有些遲緩,賀佑安矗立在雪中等待。隻聽身後又是一陣喧鬧,扭頭一看,一個麵容清俊的二八少女被一個流氓扯著衣衫按著跪在地上,後麵一個老朽踉蹌著往這邊趕。


    “怎麽這麽半天才過來,爺們兒們都等了半個時辰了。”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說道。


    “操他媽的,你看看,這臭*咬了我,還撓我,你看看……”一個流氓擼起袖子,露出一排血紅的牙印,撩起散發,腮邊也有幾道指甲印。


    “你是狗樣娘的,你的手端著豆腐呢?她撓你,你不會打她。”


    “你才是狗娘養的,還不是你說她有幾分姿色!想獻給咱們王爺。”


    “都給我閉嘴,在這裏丟人現眼。”東安郡王發話。


    兩個流氓嘍囉不再爭執,那個白頭發的老朽也趕過來,跪在東安郡王腳下,老淚縱橫地說:“爺,再緩幾天吧,過了年,連本帶利一定如數歸還。”


    “放屁,過了年,你們變賣了店鋪,來一個卷包會,我們上哪裏找你去?”絡腮胡子罵道。


    “你要過年,我們也要過年,都指望這點銀子買米買麵,你不還錢,你讓王爺這個年喝西北風啊?”臉上幾條血印子的流氓說。


    賀佑安騎在馬上,更加愕然,天皇貴胄,竟然放高利貸,收印子錢!看樣子還要搶占良家婦女!


    “你也是糊塗,這事兒不是跟你商量過了,你把孫女押在我們爺這兒,幾時你拿了銀子,幾時領你孫女走,青天白日的,我們決不食言。”絡腮胡子說。


    這才是真真的屎話,一個黃花大閨女放在土匪窩裏,還完銀子再領走,傻子也明白這是耍弄欺壓。賀佑安心中的愕然,已經點燃,隻是靜靜地等著,看接下來王爺怎麽說。


    “沒錯,這也是個辦法,銀子還是還我們的銀子,孫女還是你孫女。這不算欺負你。”


    白發老朽哭著磕頭,臉上流著淚,陪著笑臉,說:“爺,這玩笑使不得,燕兒還是個小丫頭,隻會吃飯不會幹活,到了爺那裏隻會添張嘴添麻煩。”


    “你怕餓著你孫女,王府裏還能少她一口飯吃?”絡腮胡子怒斥道。


    “是……不是……是……”白發老朽一時間已經不知所措。


    “還是那句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就有的道理,你借了一萬兩,每月一分利,如今一年,連本帶利一共是兩萬兩千兩,你若拿銀子,我們走人,你若拿不來銀子,你孫女我們就得領走。幾時你還了銀子,幾時我們還你孫女。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期限,三個月內你要是還不上銀子,我們可就把她賣了。不要怪我們心狠,是你這個做爺爺的不心疼自己孫女。”絡腮胡子彪形大漢不耐其煩地說。


    “爺爺,爺爺……”小姑娘嗓子已經嘶啞。


    賀佑安怒火已經熊熊燃起來,原本以為東安郡王要霸占良家婦女為妾。眼前這一幕,比自己想得還要齷齪卑劣,比霸占良家婦女為妾,還要下流一千倍。做妾還算是給這姑娘一條能活下去的路,若是白白抵押在王府,不僅便宜了這一群衣冠禽獸,也把姑娘活下去的路堵死了!


    “各位爺,三個月也行,我馬上找人把鋪子頂出去,讓我帶燕兒迴去吧……”


    “跟你說話真他媽費勁,人我們肯定是不放,這三個月期限就是你孫女頂出來的,你懂不懂?”絡腮胡子一連兇相的怒吼。


    “沒錯,不能讓你們走了絕路,你養她,她也該孝敬你。”東安郡王雙手抄在袖口裏,斜著吹來的雪掀開了大氅上的帽子,旁邊的小嘍囉趕緊又將帽子套在東安郡王頭上。


    “爺啊,燕兒還是個黃花閨女,這樣押在府上,將來怎麽嫁人啊?”白發老朽將自己的臉埋在雪裏,也是無顏說出這樣悲慘的話。


    “爺爺……爺爺……”小姑娘絕望地喊著爺爺。


    “這是你們家的事兒,跟我們不相幹,你若心疼她,你早早地還了錢,大家都方便,你賴著銀子不還,如今還想說我們霸占你家黃花閨女,你是骨頭癢了吧?”彪形大漢發狠說。


    “少跟他廢話,老不死的,趕緊迴家湊銀子,三個月之後拿不來,你孫女就要去百花樓裏端茶倒水了……”


    “老天爺啊……我怎麽走到這一步了……”白發老朽仰天長歎。


    “爺爺……爺爺……”小姑娘連‘救救我’都不敢說,她也知道爺爺救不了自己。


    “好了,今日耽擱了半天了,咱們走!”東安郡王朝著酒店門口的馬樁走去。


    “爺……爺……我把自己賣給你,你放了我孫女……鋪子和裏麵的貨,我都不要了……求爺放了我孫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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