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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芸還在迴廊上往迴走,遠遠就聽見院子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還未進院子,大舅媽急急地迎過來。連連嘴上喊著:“貴人小心,貴人抬足,貴人小心簾子壓住了頭發……”扶著婉芸進入堂屋。打簾子,提裙子,大舅媽像是伺候主子一樣服侍婉芸。


    屋裏堂桌上擺著幾個條盤,盤上皆精心鋪著紅絲絨布。婉芸眼睛略瞟過一眼。頭一個條盤裏裝著一頂金項圈,兩隻金鐲子,幾副金燦燦的耳環,空隙間散落著幾個晃眼的金戒指。十幾樣金貨光明正大的擺在最顯眼的地方,餘下幾個條盤裏,放著幾個紅綠荷包,不消想也知道是舅母親手縫製。再往後麵就是幾塊疊成豆腐塊的料子,遠遠地也看不出是什麽質地。


    高大娘見婉芸進屋,歡喜地走過去,拉著婉芸走到堂桌前,眉開眼笑地說:“這是你舅舅送你的。”


    舅母也湊上來說:“貴人好歹看一看,我跟你舅舅這一輩子不濟,但是也不能委屈了姑娘。姑娘進宮,我跟你舅舅就是砸鍋賣鐵,也得給姑娘添置妝奩。”


    高大娘天衣無縫地接過話說:“這些好東西,少說也值五百兩。費心惦記著了。”


    高大爺一聽五百兩,顧不上喝茶,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趕緊補充道:“什麽五百兩,你什麽眼神,光這些金子就足足花了我八百兩,你看看這是十足十的純金,我在珍寶軒定製的,你在看看這手工……還有這荷包,還有這料子,哪一樣不是好東西,哪一樣不得大把地給銀子?”


    高大爺一手拿著項圈,一手抖擻著布料給婉芸看,這下婉芸真真切切看清楚了料子的質地。也算是極品的杭州絲綢,隻是樣子花色都是幾年前的。還有那項圈的叮咚之聲,聽起來也是實芯兒的,再看做工的確精良,也值四五百兩。


    高大爺隻顧抖擻手中的東西,也沒顧及到布料子幾次撩到婉芸的臉,舅母看見,一把推開高大爺,手中的布料說:“你今兒是失心瘋了,打到姑娘的臉了。”說完扯下絲綢鬥羅開,披在婉芸身上,一股積年黴菌的味道撲鼻而來,婉芸若不是怕惹母親不高新,早就自己扯下布料,扔到一邊兒了。


    舅母奉承高姨娘,說道:“姑奶奶,不是咱們自己誇自己,咱們姑娘就是長得周正,別說眼前隻封個貴人,他日隻怕也能封個正宮娘娘。”


    高姨娘一聽,心裏樂開了花,痛快地站起來,手上幾個摞在一起的金銀鐲子叮當作響。稱心趁意地對高大娘說:“去跟老爺說一聲,就說舅老爺給婉芸送來了幾副首飾。快去。”


    高大娘得令,喜笑顏開地掀簾子出去。


    婉芸將身上有些異味的料子拿開,也裝著開心的樣子說:“謝謝舅舅舅母。”


    舅舅聽見婉芸言謝,笑得像一朵奇葩,長久吸煙的大黑牙十幾年也不打理,黃黃的牙垢依偎在黑色的煙垢之上,隻看了一眼,婉芸就趕快挪開眼睛。對高姨娘說:“娘,你陪著舅舅,我迴房間了。”


    高姨娘不明白婉芸對舅舅的厭惡,隻是略略有些氣憤地說:“這孩子,你舅舅好不容易過來一迴,也是給你臉麵。”


    舅母隻當婉芸害羞,少不得圓場,說道:“姑娘馬上進宮做娘娘,咱們說這些渾話,姑娘不聽也好,去吧,迴去歇會兒。”


    聽自己嫂子這麽說,高姨娘這才作罷,指著銅火爐說:“這火爐裏的炭火不多了,你去去幾塊碳添進去,再出去。”


    婉芸點頭答應,彎腰撿起銅爐底下的鐵鐵簸箕,抽下掛在銅爐旁邊的鐵筷子。還沒出門,一把被舅母奪過來,衝著外麵喊:“你過來,去撿幾塊炭過來。”


    院子裏晾衣服的丫鬟,趕緊丟下衣服,急急忙忙過來接過鐵簸箕。臨出屋子,聽見舅母罵道:“瞎了眼的娼婦,爐子裏多久不添炭了。”


    “舅太太,我是管外麵洗衣晾衣服的,屋裏茶水炭火不歸我管。”


    “敢頂嘴,看我掰了你的牙。”說著一把扯住那小丫鬟。


    婉芸心中憎惡,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潑婦,還這麽倒黴,讓自己碰上做親戚。


    還是高姨娘拉住自己嫂子,勸慰,說:“嫂子,你跟下人一般見識作甚?”


    “姑奶奶,不是嫂子說你,你人軟和,嘴也不利落,你看看你這院子裏一院子的閑人,你叫婉芸去添炭,婉芸將來做了娘娘,難不成冬天也自己添炭加火?”


    “嫂子,難為你為我們母女著想,隻是這宅門裏,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誰還把我們母女放在眼裏?”高姨娘見自己嫂子替自己伸張,心裏老懷感傷地說。


    “姑奶奶啊,你是我從小拉扯長大的,心慈嘴軟,但凡你毒辣一些,誰還敢不把你放在眼裏,如今婉芸封了貴人,你若不趁這個時候立一立規矩,將來誰還畏怕你?你又沒個兒子傍身,將來這份家業一絲絲也落不到你的手裏,你若不拿出點貴人親娘的款兒,不是嫂子咒你嚇唬你,隻怕你家老爺一閉眼,她們巴不得把你掃地出門。”


    高姨娘剛才還是好好的,被自己嫂子這一通話,竟然說得‘吧塔巴塔’直掉眼淚。高大爺在一旁,掏出一個溝壑裏藏著黑泥的白瓷鼻煙壺,小心翼翼地在掌心倒出一滴,另一隻手的大拇指熟練地將鼻煙兒揉搓均勻,確認每一處指紋裏都充分填滿了濃香的鼻煙兒,使勁在一隻鼻孔上一按,緊接著又怕鼻煙揮發,大拇指馬不停蹄地堵在另外一個鼻孔上。完成這一係列的動作之後,高大爺又心疼著來之不易的鼻煙兒,趁著那股爽勁兒還沒來,趕快把指頭上的殘餘的鼻煙,按著剛才的動作,又來迴折騰了幾遍。確定沒有糟蹋一點兒鼻煙兒之後,心滿意足地等著那一連串痛快的噴嚏。可巧,高大爺剛把鼻煙壺揣進口袋裏,隻覺得鼻子裏奇癢無比,仰起臉,張開嘴,嗓子中配合這股痛快的癢也“啊——”地長叫起來,終於“啊——阿嚏——”一連幾個響亮的噴嚏之後,高大爺心滿意足地吧唧著嘴,將嘴裏淩亂不堪的唾液重新整理一遍。看著姑嫂兩人糾葛,在一旁打著哈欠說:“你嫂子說得一丁點也沒錯,你就是太軟弱,所以縱得一家人都騎在你頭上屙屎屙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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