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靠近了年幼的小孩,將臉靠在了那隻稚嫩柔軟的手中。


    李芊嫿不知所措地僵住了身體,那隻手輕柔地牽引著她的手,緩緩在一個柔軟又帶有溫度的地方移動著。


    心跳在不知不覺中悄然加快,一陣陣酸意湧上眼眶。


    眼睫早已被淚水染濕。


    李芊嫿主動著伸出手,去觸摸眼前的人,用觸感去“看”麵前這個人的樣子。


    她能感覺到那是一張臉龐,她的手指輕輕觸碰著那張麵龐,先是細膩的肌膚,眉毛,眼眶,接著是挺直的鼻梁,最後是柔軟的嘴唇。


    甜蜜的桃香縈繞在鼻尖,一張麵龐在腦中被勾勒出來,溫熱的唿吸打在她的手背上,那是生命的象征。


    跟在三人身後的攝像師,迅速且安靜地拉近鏡頭。


    陽光穿過雲層灑在二人身上,溫言喻垂眸看向麵前的小孩,漸漸褪去色彩的眸裏流動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緒。


    那似乎是溫柔的,一種年長者對年幼者的憐愛之情,又似乎是同在籠中之人,在看同一篇無奈悲劇的哀憐之情。


    太陽的光暈與眼底破碎的水光相互交織,分不清到底是陽光,還是未落下的淚水……


    心跳莫名漏下一拍。


    段慕風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清醒了過來。


    立刻偏頭挪開視線。


    鏡頭畫麵十分清晰。


    這瞬間,不管是段慕風,還是直播間彈幕區,都沒有人說話。


    彈幕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爆發開來。


    【摸摸我的臉吧,既然看不到我那就感受我的存在吧,我要哭了!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嗚嗚嗚!】


    【爹地,別追傅家那位了行不行,追我好唄,我也挺有錢,你追我,我立刻帶你出國領證。】


    【說實話他人還行,除了感情史外其實沒有黑料,他就純感情上犯糊塗給自己作死了。】


    【我……我真的好破防,他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我真的受不了一點嗚嗚嗚,已經被攻略了。】


    【剛剛就一直想說了,溫言喻真的很像溫柔的男媽媽啊,剛剛那個生氣的小男孩,作妖好幾次都被溫言喻管住了,還有小嫿也是因為眼睛問題被排擠的吧,很多家長可能都不會太注意到對方的情緒,但是溫言喻一直在關注對方的情緒。】


    【對,而且他也沒有因為小嫿冷落其他小孩,還帶著小嫿和其他小孩玩。】


    【還有幾個內向的小孩,也沒被無視,還挨個紮好看的小辮子,這是什麽極品男媽媽,我暈了。】


    【寶寶其實一直是這個性格,就是之前和中邪了一樣,嗚嗚嗚寶寶如果你能改的話,媽媽還是會繼續粉你給你做數據的嗚嗚嗚。】


    李芊嫿輕輕抽噎了聲,終於沒有忍住小聲哭了起來。


    在母親走後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乖乖聽話,不給人添麻煩,也不會對人撒嬌。


    村裏沒有父母的孩子很多,她不是特殊的,也不該成為特殊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招人喜歡的孩子。


    她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會討好長輩。


    她不知道自己未來是什麽樣的。


    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再次見到光明。


    她知道巧克力總有一天是要吃完的,帶給她巧克力的人也不會一直留下,可是此時此刻。


    李芊嫿被溫言喻摟在懷裏輕輕哄著。


    “沒關係,哥哥知道小嫿受委屈了,哭出來就沒事了,哥哥在這裏的,小嫿乖,對著哥哥哭吧。”


    “哥哥,我不想被討厭。”小團子嗓音發抖,沙啞又委屈。


    “我害怕,我不記得媽媽長什麽樣了,哥哥,嗚,我想媽媽了。”


    “媽媽,媽媽說要我堅強,可是,咳……”小團子情緒激動得止不住咳了起來,眼底的淚珠與委屈一齊湧了上來:“我,我想媽媽了,哥哥,我好想媽媽。”


    似乎是所有幼崽的天性,在委屈或是難過,甚至是死亡要來臨時,口中唿喚的總是母親。


    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李芊嫿死死咬著唇,將哭聲硬生生憋住。


    溫言喻閉上雙眼把軟乎乎的小團子摟進懷裏,腦中閃過的卻是早已被他忘去容貌的妹妹。


    我也不記得了。


    作為bug被刪去的文字,他活生生的家人,他一個也不記得了。


    “沒事的,小嫿不需要一直堅強,沒有人規定說,我們一定要一直堅強,難過委屈的時候,我們可以脆弱,也可以哭哦,想哭就對著哥哥哭吧。”


    溫言喻伸手規律地拍撫著小姑娘的脊背,聲音又輕又緩。


    李芊嫿緊緊攥住少年的衣袖,終於放開了聲音,哭得泣不成聲,眼淚鼻涕糊成一團。


    也不知到底是因為糖被搶走,還是其他。


    溫言喻垂下眼睫,從口袋裏拿出紙巾,為小孩擦著臉上的東西。


    巧克力總有一天會被吃完,她生命中所感受到的甜隻有那麽零碎幾分。


    得到過又失去的落差感是她不想去麵對的,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去感受。


    感受一切美好與甜蜜,來衝淡那些未知的苦難。


    等到小孩抽抽搭搭地哭完,溫言喻繼續牽著她行走在鄉間小道,帶她撫摸沿途遇到的鮮花與生命。


    李芊嫿緊緊牽著那隻溫暖的手掌,她不知道屬於自己的明天會是什麽。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的她,已經走出大山的她,迴到了已經繁榮的“家鄉”,重新見到了山川溪流,湖泊與光明。


    陳舊的痛苦記憶與黑暗早已被時光衝淡,那個午後的記憶甚至也已經模糊,但是某些東西。


    總是在她心底不停迴響。


    【其實……我感覺他人還挺好的。】


    【我承認我最開始先入為主了,開始以為他是個喜歡攀高枝的娘gay,但感覺他和網上描述的完全不一樣,看了幾天下來就感覺,好溫柔一隻兔兔,想把隔壁省賣了把兔兔抱迴家養著。】


    【?勞斯泥】


    【誰懂,老哥無聊和我一起追綜藝,結果看到老哥看著溫言喻講故事發呆,他還邊聽邊笑!笑完還扇了自己一耳巴子!然後現在在翻人微博,天殺的!我哥是不是彎了!還我媽生直男哥!!!】


    【他脾氣好好,性格軟軟的好吧有點蔫,做飯看著就很香,感覺很居家,還很會講故事,哄小孩,而且長得好好看,去掉感情黑料,好適合當老婆,呲溜。】


    【一款溫柔人妻味很重的兔係寶寶。】


    【我要把我家七套房子賣了,娶他迴家當老婆。】


    【你不留一套給寶寶住?那不行,一看就不靠譜,抱走寶寶。】


    段慕風跟在二人身邊。


    溫言喻不經意間側頭看他一眼,四目相對的瞬間,段慕風立刻躲開目光。


    心頭無盡情緒洶湧而上。


    可沒幾秒,視線又不受控製的紮根在少年身上。


    安靜的鄉間小道,沒有過多聲音,他能清楚地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有一種讓他恐懼的東西悄悄紮入心尖。


    溫言喻走在他的身側,二人挨得很近,他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撩動欲望的氣味,那張濃豔至極的精致麵龐,也還是他生理性所喜歡的。


    可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為那雙含淚的眼眸停留,再也繞不開了。


    他知道那是什麽。


    他想阻止。


    可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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