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身前燎原火海,一招天火術竟有如此威力,陳青牛自然未曾想到。


    火勢迅速蔓延,遇物即焚,一聲聲慘叫求饒不絕於耳,無數聽潮幫弟子憤怒與絕望中化為灰燼。


    這,便是山上與山下的區別,既是界限分明,又顯得殘酷至極。


    陳青牛卻心中平靜,漠然而立,冷冷看著這座聽潮樓在天火術下坍塌,隨後化為灰燼。


    隻是,當一切焚毀之後,陳青牛看見,不知何時,穹頂之上已然落下一道四四方方的光幕,早將聽潮樓與外界分割開來,火勢竟然並未蔓波及周圍分毫。


    這,確實是他此前未曾考慮到的,正因為會殃及無辜,往往大多數修行者之間若無血海深仇,往往都會擇一處僻靜偏遠之所鬥法。


    在這方以修行者為尊的世界,於那些世俗凡人而言,修行者,便是很大程度上的另一種天災。


    不過,哪怕陳青牛此前考慮到,他顯然也不會猶豫。


    若未成功施展出天火術便罷了,既然已成,在麵對一位踏空境武人的拳技之下,他如何敢猶豫?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也有大決然。


    猶猶豫豫,哪怕此時此刻死的便會是他陳青牛,這一點,毋庸置疑。


    不過,似乎哪怕是這對尋常人已算得天災級別的天火術,對於一位踏空境武人而言,似乎依舊有些不太夠看。


    當一切化為灰燼,視線,便開闊了下來,這方圓數十丈內,已成了一片焦黑廢墟。


    其內,除了陳青牛這個縱火的兇手外,與之同樣站立的依舊大有人在。


    相隔最近的,便是聽潮幫幫主吳知善,以及被他強行以渾厚內力阻隔火勢護下來的四位護法。


    另一邊,餘大帶著一眾僅餘的聽潮幫之人因為守在樓外,雖有波及,卻並不致死。


    這個肥頭大耳的好大胖子時至這時才算是真正領會到了此前陳青牛那句話的意思,再看向陳青牛時,眼中已然盡是恐懼。


    在陳青牛以鐵血手腕殺掉候堂主時,餘大便心中明白,這一次他們聽潮幫或許踢到了一塊鐵板。


    可是,他顯然還是低估了陳青牛的強大與兇狠,這哪裏是什麽鐵板,分明就是一尊殺神煞星才對啊。


    餘大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一方麵是求生的本能與畏懼,一方麵是幫派被滅的血海深仇,那些葬身火海的聽潮幫之人中,並不乏一些與之交好的故友。


    不過,相對於他這麽一個小小護法破裂的心境,此間還有一人,已然是雙目血紅,睚眥欲裂。


    吳知善,身為聽潮幫幫主,竟是看著自己一手創建的幫派覆滅於眼前卻無能為力,心中憤怒與悲哀,可想而知。


    兇手,如今就在眼前。


    吳知善一聲悲聲怒吼:“小畜生,竟以法術毀我幫派殺我兄弟,老夫今日不殺你,誓不為人!”


    “殺殺殺!”


    一旁四位護法同樣紅著眼睛,紛紛出手。


    江湖,講的就是一個義字。


    不求為兄弟兩肋插刀,但義氣二字,絕不能丟了,如此血海深仇下,哪怕是此前還顧忌陳青牛身份的儒雅中年,這一次,也已然是失了理智。


    可是對於陳青牛而言,自然不會起什麽兔死狐悲的憐憫之心。


    立場不同,便沒有善惡對錯,今日,要麽是他殺了眼前幾人,而要麽,便是他葬身於此。


    正如陳青牛轉頭間瞥見,那個領他來此原本還對他心懷畏懼的胖子,此刻也已然與其身後一眾手下同樣出手,向著他殺來。


    陳青牛心中一歎,臉上,卻是忽然露出一絲笑意。


    他,想得還是太多了,人要害我,我便傷人,人要殺我,我便殺人,這世間,哪裏來的那麽狗屁道理和對錯善惡?


    今日,他來了,那些人,也殺了,甚至,這聽潮幫,他也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既然這些苟活之人也要一心尋死,那便送他們一程便是。


    下一刻,陳青牛心意一轉。


    三頭獸靈被其喚出,牛靈,蛙靈,鹿靈。


    因為此前爭鬥,又因為天火術既為法術死物便沒有識敵分友的能力,一眾獸靈雖然最後在火海形成之前還是被陳青牛收迴了銅片空間,卻也是傷得不輕,皆在其中養傷。


    四周圍攻將至,吳知善更是一馬當先,踏空殺來,周身血紅內力爆發而出,肉眼可見。


    “這些畜生也救不了你,小畜生,給老夫死來!”


    吳知善在距離陳青牛頭頂三丈外一掌拍下,渾厚內力激蕩而出,內力瞬間化形,凝聚出了一條似龍似蛟的血龍,向著陳青牛震殺而來。


    武技,龍吟九天。


    緊接著,另外幾人的攻擊亦是緊隨而至。


    那壯碩漢子,一身膚色如古銅般,奔行間有鍾響鐵鳴聲,竟是以肩直接向著陳青牛撞來。


    矮小青年速度敏捷至極,幾個折返間,竟是隱去了身影,下一刻出現,已在陳青牛背後,手中利匕,直取陳青牛脖頸所在。


    那獨臂刀客,隔得遠遠,一刀劈砍而下,肉眼可見的刀氣伴隨著其劈砍的動作迎風而漲,竟是瞬間爆發有數丈之長,由上而下,欲要將陳青牛一劈為二。


    儒雅中年抬手間雙袖鼓動,一股股黑煙飄出,如一條條輕盈黑蛇般,難以捉摸,向著陳青牛纏繞而來。


    那本就相距不遠,如今殺來的餘大等人,此刻並未至,也是群情激奮,口含怒,眼生厲,恨不得將陳青牛大卸八塊。


    反觀那場中少年,卻要平靜許多。


    麵對如此圍攻,陳青牛,卻隻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


    在所有人警惕的目光中,陳青牛,微微張了張嘴巴。


    噬靈神通!


    伴隨著陳青牛心念轉動,三隻獸靈迅速變小,隨後騰空飛起,竟是自行向著他嘴裏飛來。


    隨之,麵對無數即將打在身上的攻擊,陳青牛,竟是閉上了眼睛。


    這個小子,究竟要做什麽?已然放棄赴歐頑抗了嗎?


    這,是在場大多數人的看法,至少,對於餘大身後的那些普通江湖人而言是如此的。


    不過,率先看出陳青牛此舉有何不同尋常的,自然還是那個本身就是鬼道修士儒雅中年。


    隻是,他依舊很是不明白。


    人非陰物,又怎麽能吞噬魂魄?哪怕他聽聞過一些吞噬陰物魂魄壯大己身的邪道手段,不也得以要先將陰魂厲鬼身上的陰煞之氣煉化殆盡,生前記憶抹除幹淨,這才能吞噬。


    否則,不用外人出手,也會第一時間遭受陰物反噬,爆體而亡。


    這少年,莫不成瘋了,想要殊死一搏?


    閉眼,睜眼,不過刹那之間。


    卻是無人看見,陳青牛雙瞳之中,竟然有兩條若遊蛇般的血線浮現。


    陳青牛,亦是不知。


    頭頂血龍率先而至,一股磅礴威勢壓來,若是此前,陳青牛毫不懷疑這一擊哪怕是他凝聚出守山再加上穿山甲獸靈的強大防禦也不一定能抵擋。


    但此刻。


    他右手抬起,沒有任何章法和招式,一拳轟出。


    轟!


    一聲驚天炸響,血龍寸寸碎去,一股股溢出的內力向著四周散去,如風卷殘雲。


    這,便是噬靈神通的強大!


    “嘶,怎麽可能?”


    立於陳青牛頭頂數丈開外,原本已然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吳知善,此刻,清醒了幾分。


    這,乃是他的全力一擊,那血龍,凝聚了他近七成內力。


    可這……卻容不得他多想。


    在打散血龍之後,陳青牛一腳踢出,那個向他衝撞而來的壯碩漢子瞬間倒飛出去,直接砸在了那道從天而降光幕之上,這才貼著那道光幕緩緩墜下,已然是不知生死。


    緊接著,陳青牛身體微微一傾,兩把閃著寒光的匕首自他原本所在位置一閃而過,陳青牛抓住機會,一把掐住矮小青年的脖子,如野獸般的森然目光與之對視一眼後,揮手間,將後者甩了出去,同樣重重撞擊在了那道光幕之上。


    而這時,數丈刀氣,已然劈下。


    以如今使用噬靈神通後大幅度提升之後的體魄,陳青牛若要硬抗,顯然沒有問題。


    但他,還是選擇了閃避。


    隨後,欺身而上,眨眼之間,便已然站在了那獨臂刀客身前。


    那獨臂刀客見陳青牛未曾出手,冷冷道:“為何不動手?”


    陳青牛道:“等你。”


    獨臂刀客並不多言,橫刀劈來。


    陳青牛一拳遞出,後者同樣口吐鮮血倒飛而出。


    而今,除了那天上的吳知善,這聽潮幫,僅剩儒雅中年與餘大等人還站於此間。


    但這些人,皆已是被陳青牛這突如其來的雷霆手段震得目瞪口呆楞在一旁,就連儒中年施展法術放出的那原本朝著陳青牛纏來的一條條黑蛇,在此前因為跟不上陳青牛速度,一擊不成後,也已然被儒雅中年收迴。


    陳青牛抬頭望向淩空而立的吳知善,冷冷道:“閣下如今覺得,陳某可有資格與你要個說法?”


    吳知善早已是麵色鐵青,此刻怒火攻心下,更是一口老血噴出。


    眼前少年何止有資格,單單論實力,哪怕是比之他曾經以拳擊殺的那個禦風境大修士,更是不知強了多少。


    隻是,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少年方才還不過一境修為,怎麽突然之間就強了如此之多。


    他當然看得出來或許與那三頭妖獸魂魄有關,但是,天底下豈能會有如此強大逆天的手段?即便是有,又如何能被陳青牛這麽低境小修士掌握呢?


    很多事,他都是難以想明白,不過相對於這些,他更想不明白的還是那位大人為何不與他明言此事。


    否則,他就算是鬼迷心竅被利益蒙蔽了心竅,又怎敢尋這麽一個煞星的晦氣。


    但,事已至此,吳知善深知,如今再不像此前那般還有緩和餘地,即便是這少年肯說一句算了,他,同樣不肯。


    他是誰?


    聽潮幫幫主,吳知善。江湖人稱吳老英雄!


    如今聽潮幫大勢已去,幫眾十死其五,哪怕底下還有兩座分堂,可那又能如何?


    如今,要麽他殺了眼前少年,去向那位大人討個說法,而要麽,他今日便戰死於此,隨著他一手創建的聽潮幫煙消雲散。


    念及此處,吳知善不再多言,再次出手,周身內力激蕩起陣陣漣漪,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如今他還是殊死一搏。


    陳青牛自然早已經有所防範,他如何不明白此刻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若是他站在對方立場,同樣如此。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覺得自己今日殺了這麽多人需要心懷愧疚。


    隻以為他是尋常江湖武人的餘大等人闖府,意在將他一身武功廢了拖來此處。


    這已是踏空境武人的聽潮幫幫主顯然更是不會放過他,處處下死手。


    他若不敵,那麽此時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


    沒有對錯,又何來的憐憫?


    見對方淩空以拳攻來,陳青牛一身戰意更盛,亦是轉身躍起,向著吳知善運拳揮去。


    再次以噬靈神通吞噬三隻獸靈,陳青牛心中雖說再不如在沉水河時那般痛苦,但不舍與憤怒還是有的,這些獸靈自北氓山開始一直陪伴於他,與他更是心意相通,如指臂使,雖隻是妖獸魂魄蛻變,每當陳青牛修行之餘將意識投於銅片空間內,見其群奔其中,亦是心生歡喜。


    此前,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去多殺幾頭妖獸,將讓銅片多吸收幾頭妖獸魂魄轉化為獸靈。


    若是此前在他剛剛踏入修行之時,他,也決然做得出此事。


    但是,與這些獸靈的朝夕相處間讓他明白了萬物有靈這個道理,他雖不願做那心係蒼生的聖人,可同樣,他也從不想去做那為禍一世的奸惡之徒。


    平平淡淡修行,站在最高的山巔,攜手心愛之人,看那最遠的風景,如若可以,再去找出一直藏於心中那幾個秘密的答案。


    這,便是陳青牛不屑修行的堅持。


    可現實,總是殘酷的,修行之路,也絕不會如人心所願。


    在安慶縣城有劉有財劉誌先等人為非作歹,在途中有許家兄弟密謀利用於他,而如今好不容易一路跋山涉水來到府城,還未去銀玄司報到,方才過了沒幾天安生日子,就有這聽潮幫之人來闖府傷人。


    無冤無仇,哪怕是江湖幫派中的地頭蛇,也不會無端端生事端。


    陳青牛猜測,這事,顯然遠不止表麵上這麽簡單。


    而這,也是他一定要來這聽潮幫要個說法,問個究竟的原因。


    當然,最為根本的原因,還是為了金月兒等人此後在城中的安危。


    所以,不管如何,哪怕這聽潮幫是龍潭虎穴,他今日,也必然不會退縮半分。


    伴隨著陳青牛躍起之後與吳知善距離越拉越近,他感到四周本就灼熱的空氣再一次變得炙熱了起來。


    這股炙熱之感,來自那個老人的拳頭。


    吳知善,左手虎形,右手龍狀。


    正是此之前打出的兩式強大拳技。


    再一次,一頭血紅大虎發出震懾人心的虎嘯,其身上,一條血龍纏繞其間,在這唿嘯聲中,竟隱約伴有微微龍吟。


    早已經是孤注一擲的老人吳知善此時再是一聲聲嘶力竭的怒喝:“小畜生,給老夫死!啊!”


    龍吟虎嘯,竟是雙拳齊出。


    而反觀陳青牛,除了速度再是加快之後,身上依舊未生出任何異變。


    麵對那由內力凝聚出的血虎血龍,身為煉氣修士的他,再一次,以肉體凡胎揮拳而出,


    不過,相較之前那平平無奇的拳頭,這一次,陳青牛出拳之前,擺了個拳架。


    蹦山九式!


    此拳技,陳青牛來府城途中一直未曾放下,甚至,但凡修行之餘,依舊會以此拳技與呂林二人切磋一二。


    吳知善瞳孔大睜,他難以相信自己眼前所見,此前這少年雖同樣出拳,卻沒有招式,但此刻他很是斷定,這少年施展的,乃是真正拳技。


    一個煉氣修士,怎麽能施展武技?


    “那是什麽?”


    吳知善還看見,在陳青牛拳頭之上,包裹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灰白之氣,他敢斷定,那絕不是武修內力,那顯然也不是什麽修士元氣。


    可若二者皆不是,那又能是什麽?


    事實上,連陳青牛都同樣不知,亦是同樣震驚。


    呂長峰在教給他暗力的使用方法時曾說過,此力說是力,卻更近似於一種巧勁罷了,並不能像武修內力修士元氣那般顯現形態,亦是不如此二者蘊含威力的強大。


    但如今,這股巧勁,竟然顯化出了形似內力元氣一般的真正形態,這讓陳青牛如何不震驚?


    但,再是震驚與驚喜,也還要麵對現實。


    那血虎血龍嘶吼之間,轉瞬而至,與陳青牛的拳頭撞擊在了一起。


    陳青牛神色再一次沉了下去,揮拳而上。


    一拳,兩拳,三拳……


    一連六拳打出,血虎血龍,依舊是未動搖分毫。


    反之,將陳青牛往後推出數丈之遠,觸碰之間,強大內力在其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仿佛被拳頭捶打過後般的傷印。


    遠處,一身內力盡數打出,吳知善已然墜落站在地上。


    一群聽潮幫之人,雖然目光望向追著陳青牛推著陳青牛倒飛而去的血虎血龍,卻是連忙盡數圍上,將其護在中間。


    吳知善麵露喜色,朗聲道:“此子必死!”


    一眾聽潮幫之人同樣麵露喜色,二境武人全力一擊,可見一斑。


    唯有那儒雅中年忽然之間,猶如感知到什麽,見勢不對,不由分說連忙抗起吳知善便朝著一旁閃去。


    閃退途中,甚至一連拍了數下腰間儲物袋,一件件法器被其召出,向著身後方向陳青牛所在飛去。


    同為修行者的餘大隨即也是發現,連忙後退而去,嘴裏大唿:“不想死的都給老子閃開,快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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