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


    好一個桀驁不馴的少年!


    來人心頭盛怒,在他聽潮幫地界內,哪怕是那些自詡山上人的真正修行者,不也得給他幾分薄麵?


    “黃口小兒休得猖狂,吃老夫一拳!”


    這漢子自樓道處飛躍而起,轉瞬而致,一拳遞出,向著陳青牛轟殺過去。


    一股莫大的威勢自其拳間溢出,空氣震動轟鳴,以陳青牛為中心,四周一切盡數猛然炸裂開來。


    此人,自然便是這聽潮幫之主,在府城世俗江湖上,被尊為吳老英雄的吳知善,乃是一位踏入了二境的江湖武人。


    一拳過罷,吳知善自信收手,望著身前滾滾煙塵,冷冷道:“區區一境修士也敢於老夫麵前猖獗,真以為老夫這聽潮幫是泥糊的?”


    隻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那煙塵之中,一個聲音卻答道:“是不是泥糊的陳某不知,但今日,就算是鐵打的,陳某亦要砸出幾個窟窿!”


    煙塵散去,露出一個少年身影,而在其身外,竟有一座若隱若現的青黑小山,穩穩壓碎了木質地板壓入了泥土之下,將其牢牢護在其中。


    前一刻還沒滿臉自信的吳知善聽到陳青牛聲音亦是稍顯詫異,話才說完就被如此打臉,還是當著這麽一種幫派手下的麵,老臉頓時再一次變得更為陰沉了起來。


    “怪不得敢闖老夫聽潮幫,還算有些手段。”


    吳知善看似誇獎,卻是話鋒一轉:“但今日,你打殺我百餘幫眾,此事,饒不得你。”


    說完,隻見其腰馬合一,擺了個形式猛虎出籠的拳架,片刻畜力之後,再是一拳遞出。


    陳青牛,自然不會再如方才那般傻愣著受上這麽一拳,見對方擺出拳架的那一刻,已然心意轉動,招出了一眾獸靈。


    事實上,被一位體魄強大的二境武人打上一拳,就算對方未使用武技,外有狼靈護身,內有守山護體,此時此刻,陳青牛亦是不太好受,隻覺得體內五髒翻江倒海,沉悶壓抑。


    就在方才,在對方拳勢打來的一瞬間,狼靈便被打散了去,要不是他情急之下施展出守山法術,那麽怕恐怕他已然如身旁的桌椅地麵一般,被轟成了渣。


    正是如此,對於眼前這位聽潮幫幫主的境界,陳青牛心中已然有所判斷。


    對方,少說也是一位第二境踏空境武人。


    如此之下,他便更不敢大意了。


    一眾獸靈憑空出現,原本寬敞的聽潮幫總堂一層,頓時顯得狹小擁擠了起來,其中幾頭身影巨大的獸靈,直接撐破了頭頂梁簷地板,撞入了二層之上。


    已然再是一拳遞出的吳知善本是信心滿滿,卻是發現,這周圍突然間多出一些妖獸魂魄,不由得再是詫異。


    隻是,他已然出拳,自然沒有收迴的道理,一拳蹦出,在打散了兩頭妖獸魂魄後,這才第二次收手。


    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被這些妖獸魂魄圍在其間,不用想,吳知善也明白,這必然又是眼前少年的手段。


    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再急著出手。


    房間中,妖獸魂魄整整十餘隻之多,已是踏空境武人的他,早已經達到了散內力於全身的地步,通過內力他能輕易感知到這些妖獸魂魄的境界高低與體魄程度。


    其中,不算上他方才打散的兩頭,餘下的,十隻妖獸境前期境界,五隻妖獸境中期境界,還有一隻,最為顯眼,乃是一頭形似穿山甲的龐大怪物,從其身上散發的磅礴妖氣與強大精氣不難判斷,這隻妖獸已然是妖獸境巔峰,距離凝結妖丹,不過一步之遙。


    他雖是不明白這些已然是魂魄狀態的妖獸為何身上散發出的不是陰冷鬼氣而是妖氣,但這並不影響他心中判斷。


    若給他時間,無需太多,最多隻需二十息,他,必然能將這些異類殺完。


    但他也相信相信,在此期間,就以這些怪物的龐大程度,絕對也能將他這聽潮幫總堂化作一片廢墟。


    樓沒了可以重建,但人要沒了……哪怕是在江湖上曾經因為一拳打死了一個為非作歹的假丹禦風境修士落了個吳老英雄這麽個名頭,但他知道,短時間內,要想再招攬一大批誌同道合的幫眾,亦是難如登天。


    人沒了,那他這聽潮幫自然也是沒了,就算他此後殺了眼前少年,斬了這十餘隻妖獸魂魄,也無非是孤掌難鳴的境地。


    念及此處,收手之後吳知善難得聲音緩和了幾分,對著陳青牛道:“小友,若真動起手來,你召出的這些異類擋不住不住老夫,你也擋不住老夫。”


    陳青牛卻是並不在意:“那又如何?”


    吳知善淡淡假笑道:“不若這樣,老夫見小友一見如故,此前想必還是有什麽誤會,老夫願低個頭與小友陪個不是,不若你我二人上樓一敘,老夫與小友小酌兩杯陪個不是此事就此揭過,小友以為如何?”


    “大哥,此舉不妥啊!”


    卻是這時,四個漢子忽然自四處衝出,站在吳知善身後。


    這四人,一個身穿白衣風度翩翩的儒雅中年,書生打扮,乃是一位煉氣修士。


    餘下三人,一個矮小青年,一個健碩漢子,另一個,則是一獨臂刀客。


    這四人,境界都在第一境,且頗為不低,三個武人皆是先天中期,那身為修士的儒雅青年修為更是強上一分,竟然與陳青牛一般,已是元海境修為。


    健碩漢子很是不服,朗聲道:“大哥,不過一個毛頭小子罷了,咱們何懼之?”


    矮小青年舔著幹澀嘴唇,卻是陰冷笑道:“大哥,這要是不吐這口惡氣,這麽多兄弟看著,恐怕會讓兄弟們寒心啊。”


    獨臂刀客單手握刀,卻要直接得多,冷冷道:“我能斬四頭。”


    隻是,那儒雅中年卻是一言不發,一雙很是深邃的眸子先是盯著幾眼遠處少年,隨即,便向著周圍一眾獸靈身上掃去。


    同為修士,雖非同道中人,亦是同道,他,自然看得出來陳青牛召出的這些獸靈並非尋常陰魂厲鬼那麽簡單。


    萬物,皆有魂魄。


    大多數時候,身死之後,魂魄都隻會是三種狀態,要麽轉世投胎,而要麽,則是魂飛魄散,至於第三種,自然也就是所謂的陰魂厲鬼了。


    可是,若這些異類真隻是陰魂厲鬼那麽簡單,那麽,不管他們生前多麽強大,死後,又怎麽還能散發出妖氣呢?


    世間無論怎樣的生靈,但凡化身鬼物,哪怕僥幸能留下點生前記憶踏入修煉,亦隻能吸收天地間的陰煞鬼氣。


    但眼前這些形似魂魄卻更像活物的異類,讓他,也有些摸不清楚了。


    因為,從這些魂魄狀態的獸靈身上,儒雅中年感受到了不是鬼氣,而是實實在在的龐大妖氣與有如活物般的強大精氣。


    這,就著實有些奇怪了。


    忽然,本就是擅長驅鬼之術的他猛然想起,當初跟隨在師尊身旁修行時,曾聽師尊講過,世間事,並無絕對。


    “徒兒,這世上,有一座宗門,此後你若是遇見這宗門內下山行走世間曆練之人,最好避之,此宗門修行之法,乃是我們這些鬼道修行者的宿敵,亦可以說是克星。”


    “此宗門,名為靈宗!所修之法,可以將生靈魂魄直接抽離出體,用以煉化為靈仆,此靈仆,似魂非魂,似鬼非鬼,非但不會成為陰魂異類,反之,與之生前,別無二斑。”


    “但,此類靈仆,不僅有生前的本能,亦有生前的靈慧,更有生前的修為,若對上同境鬼物,有天生的克製。”


    “這,還不算上其修行法門本身對於魂魄類的壓製。所以徒兒你切記,若是遇見此宗修行者,萬萬莫要與之為敵。”


    而在儒雅中年陷入沉思之時,原本顧忌幫派興亡還想與陳青牛講和的吳知善,此刻,已然有些改了主意。


    不由得,這位聽潮幫幫主想到了那位讓他辦此事的大人物,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心中更是發狠。


    就算此間幫眾死光,隻要他還在,大不了再東山再起便是。


    何況,若是因為他殺了眼前少年,那位大人物發發善心,說不定,他這聽潮幫,能更上一層樓也大有可能。


    機會與風險往往並存,吳知善咬牙間,一身戰意與殺機抖然再現。


    他,自然知曉陳青牛為何打上門來,畢竟,餘大等人,便是他派去的。


    雖說還不清楚餘大等人究竟和這少年間發生了什麽,但想來,也不可能是什麽好事。否則,如今這少年也不會站在此間,而是被打斷了手腳像死狗一般丟在此間了。


    至於為何要讓人去尋一個原本他聽都沒聽過的少年晦氣,為的,自然還是這利之一字。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本就是恆古不變的道理。


    至於是誰,莫說行有行規,就算是那人沒有那一層身份,吳知善顯然也絕不會說出來。


    見陳青牛也是遲遲沒有迴應,想通之後,吳知善當場翻臉如翻書,再是開口道:“小子,既然你冥頑不寧,那麽今日,就算是這些畜生也護不住你。”


    見自家大哥開了口,健碩漢子已然在摩拳擦掌,矮小青年冷笑一聲,掏出兩把短匕,至於那獨臂刀客,已然是一步踏出,渾身內力翻滾,就要向著就近一隻獸靈砍去。


    四周,原本因為陳青牛憑空召出一眾獸靈落荒而逃的聽潮幫幫眾,此刻見自家幫主與三位護法已然動手,也是不甘下風,本就掏出兵器的他們此刻懼意全無,欲要拚死一戰。


    隻是,卻在這時,那儒雅青年忽然動了,閃出幾道黑色殘影後,出現在獨臂刀客身旁,一把將其拉住。


    後者疑惑望來,冷冷道:“老鬼,你做什麽?”


    儒雅中年卻並未迴答,而是猶豫了下,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朝著不遠處的陳青牛遙遙一拱手道:“敢問道友,可是靈宗之人?”


    卻是此刻,一直默不作聲的陳青牛,此刻猛然抬起頭來,眼中露出一絲隻有他自己才知為何而生的喜色。


    此前連這聽潮幫幫主的提議他都懶得迴應,如今,儒雅中年的詢問,莫說他沒聽過這勞什子靈宗,就是聽過,他也自然同樣懶得搭理。


    陳青牛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餘下的,隻有無盡的冷漠,他目光望向吳知善,再次冷然開口:“陳某與你素不相識,你讓人闖我府邸,傷我好友,還欲要押我至此。”


    “如今,陳某殺你幫眾,毀你駐地,尋你要幾句說法,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人,陳某殺了,這座酒樓,陳某毀了,但這說法……”


    “你要麽給出,要麽,便莫怪陳某大開殺戒了。”


    吳知善哪裏還會在意儒雅中年的異常,當即怒喝道:“兄弟們,動手!”


    身為一幫之主,他更是一馬當先,淩空踏步,擒賊先擒王,朝著陳青牛所在掠去。


    其餘三個護法已然加入戰鬥,各自向著幾頭獸靈殺去。


    老鬼心頭一歎,身為聽潮幫護法,如今局麵,他深知再無緩和餘地,左手往前一探,一個正好拳頭大小的烏黑鈴鐺便被其抓在手中。


    隨後,伴隨著其輕微搖晃,鈴鐺發出“叮當”響聲,一絲絲肉眼可見的黑氣自其中迅速溢出。


    老鬼另一手迅速掐訣,嘴裏大喝:“玄煞攝魂,玄陰驅鬼,搖魂冥鈴,萬鬼出籠。”


    黑氣化絲為縷,化縷為團,頃刻間,這碩大酒樓一層將近十分之一的空間,皆被片片黑霧覆蓋。


    這些黑霧中,不時傳出聲聲淒厲至極的聲音,一隻隻陰魂遊蕩其中,向著六七隻獸靈圍去。


    而早在餘大麵前,就已然猜出了些許的陳青牛,本就沒想過這聽潮幫會給他什麽說法,在吳知善下令的那一刻,他,也不再限製一眾獸靈的行動。


    而他,則是死死盯著那並非借力躍起,而是踏空向他掠來的吳知善。


    何為踏空境武人?


    一身血肉已然用內力淬煉到極致,體魄強大,比之同境妖類,亦不遜色半分。


    此境武人,四肢百骸,每一絲皮肉中,都有蘊含有無窮內力,無需施展武技,亦能拳震山河。


    但,與之先天武人最為明顯的區別,乃是踏空境武人境如其名,亦然能憑借一身強大血肉體魄,抵禦地心之力,踏空而行。


    借以踏空之便,吳知善並不與那些擋在陳青牛身前的獸靈糾纏,幾個折返間,便轉瞬而至。


    如今,他已然立在陳青牛丈許之外,居高臨下。


    前兩次,他皆是自信滿滿,而結果,顯而易見。


    這一次,他再不敢大意分毫,一拳轟出,嘴裏大喝:“虎嘯山河!”


    吼!


    伴隨其聲音落下,一聲虎嘯聲猛然響起,甚至蓋住了周旁嘈雜混亂的戰場。


    其拳間,一道道渾厚內力溢出,頃刻之間,那些散出的內力猛然一收,瞬間凝聚成了一頭活靈活現的血色兇虎。


    拳未至,虎已出。


    血色兇虎一聲仰天長嘯間,已然向著陳青牛撲來。


    陳青牛,自然不敢大意。


    第一時間,他早已經凝聚出的守山再次浮現,而隨著他加大體內元氣的釋放,這座守山比之方才,已然不知凝實了多少分。


    緊接著,陳青牛那在吳知善問話時就一直藏於身後的右手,猛然伸出。


    其手成掌,平攤向上。


    而其掌心之中,卻是有一道如夕陽般深紅的火焰,如一個躍躍欲試的小人兒般,歡快跳動。


    這,便是他方才心中的喜色,這,自然也是他拋開噬靈神通後,如今敢於一個踏空境武人要說法的底牌。


    或許,連霍央都不可能想到,陳青牛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去嚐試天火術,更是竟然還成了。


    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熱,這朵火焰看似尋常,除了顏色較之尋常火焰除了顏色更為深紅之外並無區別,但他卻心中清楚其有何可怕。


    這天火術凝聚出的火焰,燃燒的,正是他體內元氣。


    且其速度之快,比之他以禦靈神通凝聚穿山甲之靈,對於元氣的消耗,無疑要更為迅猛得多的。


    正是如此,陳青牛方知其可怕。


    事實上,在將守山訣修煉成功的那一刻陳青牛便猜測老人給他的那本書中記載的法術都很不簡單,如今看來,他還是有些低估了。


    這天火術,更是強大,那朵小小火焰上傳來的恐怖威力,便已然讓他心驚。


    但,這還不是全部,因為天火術,分兩個階段,這火苗,不過引子罷了。


    第二階段,那自然是……


    那血紅大虎轉瞬即至,陳青牛也不再猶豫,法術本就是用來對敵的,他猛然往前一推,那火苗便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瞬間,火苗迎風劇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在與那血紅大虎相觸的時候,已然將後者覆蓋。


    但這,似乎依舊不能阻礙其吸納天地靈氣之後的瘋狂轉變。


    轟!轟轟!


    火浪翻滾間,伴隨著陣陣灼燒之感,一聲聲炸裂聲不絕於耳。


    陳青牛,漠然望去。


    身前半丈外,已然是一片人間煉獄般的火海。


    天火術,竟強大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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