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式,震林!”


    修行者三個字如一根針紮入劉有財心神之上,將他前一刻的自信統統捅破。


    混跡江湖數十年,他何等仇家未曾遇到過,而眼前少年竟是一位山上的修行者,這讓他如何也未曾想到,惶恐至極。


    隻是,曉是如此,劉有財也並未打算束手就擒,他已然深知這少年為何而來,正如少年所言,殺父之仇,弑兄之恨,他也更知那群孩子被他送去那裏後會有怎樣的下場。


    可人總是要為了活命而努力,哪怕是惡人,亦是如此。於是,麵對凝聚出巨熊虛影後向他撲來的陳青牛,他再次運起周身內力,打出了那霸道至極的第五拳。


    何況,數次交手下來,對於陳青牛他心中也已有判定,他相信,他雖為武人,這也絕不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鬥,他更相信,哪怕是修行者,在他蹦山九式盡數打出之下,也同樣會死。


    隻是頃刻之間,二者便再一次碰撞。


    一時間整個院子中氣浪翻滾,一聲聲崩裂聲響起,四周房梁,遠處院牆,紛紛在這氣浪之下倒塌,就連那些藏身於外遠遠觀戰的下人護院,都被飛射出去的碎石亂瓦擊傷了了數十人之多。


    但,劉有財會在意這些人的生死嗎?不會。而陳青牛,自然便更不會在意了。


    於是,就在二者相撞之時,那氣浪之中竟然傳出一聲怒吼,竟是生生壓過了碰撞之間產生的氣鳴聲。


    “第六式,撼地!”


    生死之間,劉有財再次打出第六拳,而在這一拳打出之後,其拳頭上皮肉已有絲絲裂紋,正向著整條右臂蔓延而去,已有些孤注一擲的偏狂。


    好在,雖有如此劇烈反噬,卻也效果顯著,隻是輕易之間,劉有財的拳頭便穿透了那巨熊虛影上的白光,向著虛影最中心的陳青牛而去。


    果然如此!見拳頭穿透了那層凝聚巨熊的白光,劉有財頓時心中生喜。


    然而,又隻是轉眼之間,他猛然臉色大變,心中方才升起不到一息的那絲欣喜,頓然全無。


    他看見,那個躲在巨熊虛影之中一連接了他兩拳的少年非但沒有吃力的樣子,甚至連腳步都未曾移動分毫,而此刻,竟對他露出了一絲笑意,猙獰之極。


    “你喜用拳,正好,陳某也是。”


    在劉有財驚懼之下,陳青牛猛然間右手高舉,捏掌為拳,猛然虛空錘下。


    巨熊虛影本是陳青牛用元氣凝聚出的神通,伴隨著陳青牛的動作頓時大開大合,如那真正的野獸般,先是一聲怒吼,隨即那粗如水缸的右臂同樣捏掌為拳,狠狠砸下。


    “第七式,亂野,給我破……啊!”


    轟!


    隻聞一聲驚天巨響,地上濺起陣陣煙塵,劉有財的聲音戛然而止。


    待煙塵散去,這堂堂安慶城外的土皇帝,那個讓周圍十裏八鄉鄉民談之色變的地主老爺,已然以一種狼狽至極的姿勢陷入了地下,足足數尺。


    “方才第一拳,打你欺壓良善,為非作歹!”


    學著劉有財的樣子,陳青牛控製著用元氣凝聚的熊靈,再次一拳錘下,絲毫不在意眼前這先天武人會不會吃不住疼痛就此死去。


    “這第二拳,打你勾結官府,枉害人命。”


    轟!言罷,又是一拳錘下:“第三拳,打你行兇殺人,強搶孩童,分明是人,卻要做那畜生之事。”


    “我……錯了,饒……饒命……”


    接連被砸三拳,曉是劉有財先天武人的身體,也早已經支撐不住,一身內力更是被陳青牛這三拳統統打散,如今深陷地下的他唯一能做的,便隻有虛弱求饒。


    隻是,今夜本就為尋仇而來的陳青牛會去仇家的言語,在意仇家的生死嗎?顯然不會。


    “轟!”


    又是一拳下去,劉有財所在早已成了一個深坑。


    “第四拳,替我父親,大哥,二哥,以及那些在小山溝裏被你殺掉的鄉親還你,你身為先天武人竟能對著那些手無寸鐵的人出手,你與那畜生何異?”


    然而,話音剛落,陳青牛再是一拳錘下,這一次,他一言不發。


    緊接著,當第六拳錘下時,陳青牛這才沉聲道:“你打陳某六拳,陳某還你六拳,你不吃虧,陳某也未賺。”


    說完,巨熊虛影頓時消散,陳青牛收了神通,往前幾步,來到了身前方才被他用神通連人帶青石地麵砸出的大坑前。


    低頭望去,劉有財全身是血躺在那裏,雖說還有半口氣在,但能做的,也唯有本能的抽搐。


    陳青牛跳下坑中,如拎死狗般將劉有財提起,隨後向著坑外走去,隨後,抬手隨地一扔,將其扔到一旁後陳青牛便不再有動作。


    “爹……”“爹……”“老爺……”“……”


    一連數聲,一連數道人影,竟是不顧安慰,壓住對陳青牛的恐懼,哪怕狼狽至極滾帶爬,也終是衝到了劉有財身前。


    兩個青年跪地將劉有財抱於懷中,一聲聲唿喚著,那數個婦人更是悲痛至極,竟有一人在見到劉有財如此模樣後,心頭生悲,哭暈了過去。


    足足半晌,陳青牛隻是靜靜立於一旁,未去打擾。


    足足半晌,那個前一刻還霸道與自信的先天武人,才在妻兒的搖晃之下猶如迴光返照般漸漸蘇醒了意識。


    “哭什麽哭,老子還沒死呢,滾下去,都給我滾下去,咳咳咳!”


    “爹,可是你……”


    “老爺,你都這樣了。”


    “滾,趕緊滾,見我要死了,我的話就不頂用了?”劉有財掙脫了兩個兒子的手,強撐著身體坐起,哪怕虛弱,聲音卻依舊高昂,“你們若再不滾,信不信老夫立馬自斷心脈死在這裏?”


    “走,我們這就走,武兒,安兒,放開你爹,咱們走。”一個顯然是劉有財正房的婦人見此,哪敢不從,立馬領著一眾家眷紛紛離去。


    一時間,這打鬥後殘破不堪的現場,又隻餘下了陳青牛和劉有財二人。


    陳青牛冷聲道:“陳某若是嗜殺之人,若要殺他們,他們走與不走都要死。”


    劉有財顯然是自知命數將盡,反而慘白一笑,道:“正是如此,老夫才讓他們離開。老夫知你為何而來,也可以告訴你那群孩子去向,甚至可以告訴你幕後主使是何人,但此前,老夫想問你幾個問題。”


    陳青牛往前壓了一步,冷聲道:“若是要挾,那便不用你告知,此事與縣衙必然有關,陳某打過去,總有人會說。”


    “不是要挾,隻是心中好奇罷了。”劉有財往後挪了兩下位置,靠在一棵斷樹前,這才感覺輕鬆了許多。


    “時至此時,老夫依舊很好奇,你,究竟是誰?”


    陳青牛伸手指了指小山溝的方向,道:“陳青牛,一介鄉野山民。”


    劉有財點了點頭,又問:“老夫若將所知都告知於你,你會如何做?”


    “殺過去!”


    劉有財麵無表情,既沒有勸阻,也沒有慫恿,他問了第三個問題:“我若不說,你可會傷我妻兒家眷?”


    陳青牛思索片刻,認真道:“不會!不過,陳某雖非嗜殺之人,卻也貧苦慣了,自是看不得仇人子女好過,你若說了,陳某可以不毀你家業,你死之後,他們是好過還是不好過,隻看他們造化。你若不說,陳某則會一把火將你這府邸盡數燒了,眼不見為淨。”


    “安慶縣衙,劉大人!”猶豫片刻,劉有財終是妥協,道出了七個字。


    身死已成必然,他深知這少年絕不會放了他,但妻兒家眷眾多,若到時候偌大家業真被眼前這少年一把火燒個精光,他難以想象,他們在這群狼環伺的江湖中如何能立足。


    “劉大人?”陳青牛微微皺眉。他於安慶縣城中斷斷留過數日,卻也聽說,當今縣太爺乃是姓龐。


    “銀玄衛,劉誌先!”怕是以為陳青牛不信,劉有財又道,“想來你也已然猜到,同是姓劉,我與他自然有一絲遠親關係,數十年前,還未斷那絲聯係時,他曾在我手底下做事。隻是今非昔比,無論他出於何種目的,總之,他一來安慶縣城便命其最為親近之人聯絡於我,限我十五日內送出一百童男童女交與他,否則,將以忤逆之罪處置。而我要是做了,我則依舊做我這一方土皇帝,而他,辦完事後則迴府城繼續做他那威風凜凜的銀玄衛。”


    “陳某雖隻是鄉野之徒,也知王朝銀玄衛乃是維護王朝律法,管的便是江湖中人欺壓良善之事,一百童男童女,他要之何用?”本以為李貴和數撥鄉民報官被殺是這劉有財暗中的手筆,如今看來,還是他過於太輕信這世道了。隻是,哪怕心中已信了大半,陳青牛還是覺得劉有財此話有些問題。


    “因為,劉誌先是一位元海境修行者,他所修之法,乃是當年我滅一仇家時,他偶然所得後藏匿,老夫雖不知其中緣由,但卻知,在將他逐出之前,他暗地裏便已有殘害人命的習慣,如若癮君子。”


    “元海境?”


    陳青牛皺了皺眉頭,關於修行者境界之分,太上感氣篇中自然有所提及,煉氣三境,化精境,引氣境,元海境,陳青牛悍不畏死深入北氓山腹地奪取凝元草,為的便是突破引氣境。


    “你如此輕易便說出那人,就不怕陳某走後,他對你妻兒出手?”陳青牛依舊狐疑道。


    “不會!他若有意出手,我活不過今日。”


    陳青牛又道:“陳某對你方才施展的拳技很感興趣。”


    劉有財艱難身手從胸口衣物下掏出一張獸皮卷,毫無留戀,甚至沒提要求,直接道:“拿去!”


    至此,二者久久無言。


    良久片刻,陳青牛已無再問,幾步走到了劉有財身前,問了一句“準備好了?”


    而在劉有財還未迴應時,他便猛然出手,凝氣於掌,輕易之間便割下了前者的頭顱。


    對於這劉有財,惡人自有惡人磨也好,天理昭昭也罷,陳青牛沒有半分同情。


    隻是,哪怕如此,他依舊沒有半分大仇得報的歡喜。


    銀玄衛,劉誌先,元海境修士。


    隻是不知為何,他反而覺得,這仿佛才是他想要的答案。


    隻是六妹和阿七如今不知……


    陳青牛不做停留,單手提著劉有財的頭顱,往著劉府外走去,下人也好護院也罷,哪怕是劉有財的妻兒,都未曾敢出聲阻攔。


    行走於黑夜之中,夜風吹在陳青牛身上,一身血腥氣迎風而去,將那兩個畏畏縮縮跟隨在他身後已然有些許時間的身影嚇得更是連連顫抖。


    陳青牛忽然停下,轉身望去,冷冷道:“你們的膽子,果然比以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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