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金月兒睜開了眼睛,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陳青牛向她走來的那一刻,她以為,那個少年向她出手是要殺了她,但她還活著,身體除了傳來一股昏迷之後的疲憊感外,半點疼痛都感覺不到。


    伸了個懶腰,金月兒很快從地上站了起來,四周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草地,頭頂沒有那些令她心情壓抑的撐天樹冠,此刻驕陽當頭,起風時,遠方飄來陣陣芬芳。


    然而,隻是刹那間,金月兒那原本還有些心曠神怡的少女心就被現實無情的徹底破壞,這個猶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隻有她孤身一人,沒有陳青牛,沒有野獸,甚至連一隻飛鳥蟲蝶都沒,周圍空空蕩蕩,除了她,別無其它。


    “這是夢裏嗎?”


    當孤獨感恐懼感迷茫感統統匯集而來,哪怕是強大如金月兒的心境也不由得開始懷疑起此刻的處境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好在,就在她正打算用手掐自己兩下好清醒清醒時,遠方密林中傳來的一聲驚天獸吼給了她答案,那獸吼聲尖銳刺耳,淒厲至極,令她不由得一陣膽寒。


    在確定這並不是夢她也依舊在北氓山腹地內後,金月兒並沒有像尋常女子般驚恐著向著反方向逃走。她雖非獵戶,但從小混跡江湖,捕捉細節的能力自然遠超常人,如今她所在的這處地方視線開闊,周圍沒有半點野獸活動的痕跡,很顯然她所在的這裏是安全的,否則,她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在這裏醒來。事實上,她沒有選擇逃走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相信陳青牛既然把她放在這裏,就一定還會迴來,她要等他。


    草地上放的天空碧藍而安靜,遠方山林中卻獸吼連連,在短暫的等待中,金月兒已經看見了遠方密林內有數棵巨樹轟然倒地,在茂密的林冠上空濺起陣陣煙塵。


    野獸和野獸會打架嗎?答案顯然是會的。可是,野獸之間,皆是捕殺或者被捕殺,大多講求的是一擊斃命,哪裏用得著弄出如此大的陣勢?當心中的那絲不安和猜疑越來越濃,金月兒再也坐不住了,因為她知道,遠方密林中的戰鬥有一方一定是陳青牛,那個明明年紀比她還小,卻好像除了身體什麽都比她更要成熟的少年。


    於是,金月兒心懷忐忑緩緩挪動了步子,向著密林走去。


    隻是,她才剛剛走到密林外,便捂住了嘴巴睜大了雙眼,她已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震撼。


    隻見,就在距她不過十丈開外,橫七豎八躺著一頭又一頭野獸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周旁的草木,更染紅了大地。這些屍體活著時有的是山林中兇猛的霸主,有的則是在她看來原本溫順的羚羊野鹿,有的是她能一眼認出其本來的樣子,有的則早已經化為了斷肢殘骸,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屍體活著都是尋常野獸的數倍大小,而更無一例外的就是它們此刻都死了,而且死狀都極為的慘烈。


    “金姑娘,你不該過來!”


    忽然,就在金月兒震驚之時,她的背後響起了一個聲音,若非這個聲音跟隨了她一路,她一定會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癱坐在地。


    但事實上哪怕金月兒明知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同樣被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你……”


    出現在金月兒眼前的是一個渾身浴血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破裂,露出了一身還算強健的肌肉時,更露出了一條又一條嚇人的傷口,那些傷口有的如爪痕有的似牙印,其中有幾道深可見骨隱隱皮肉翻滾一眼看去很是瘮人。


    這少年,正是陳青牛。


    “我沒事!”


    陳青牛伸手從後背拔出一根形似羽毛更像鋼針的尖銳之物,下一刻,後背立馬鮮血如柱,可陳青牛好似並不在意,反而連忙催促金月兒道:“金姑娘,你不該來此,那處空地便是凝元草種子的沉眠之地,我數日前挖出一棵種子用體內元氣檢查過,裏麵靈氣……罷了,你隻需知曉我已用修行者的手段檢查過,凝元草成熟必然就是這一二日,你我務必趕在更強大的野獸甚至是妖獸到來前拿到凝元草然後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所以,金姑娘你最好趕緊迴去那裏守著,我已經觀察過,那塊草地相對而言很安全,其背麵應當不會有猛獸衝出,至少這數日下來我未曾看到,而這邊我會守著,金姑娘放心,隻要陳某不死……”


    “夠了!”


    金月兒忽然一聲低喝,其實,此時此刻她很想哭,她雖然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但她知道,這個時間肯定不短,而在這不短的時間內,她無法想象陳青牛到底經曆了什麽,地上是無數野獸猛禽的屍體,眼前是仿佛從煉獄中爬出的少年,這一刻,她那顆從走出飛燕劍莊開始就堅定著想要靠自己去改變且不懼死亡的心已然有些動搖了。


    金月兒歇斯底裏道:“陳青牛,這樣下去你會死呀!你知道嗎,你會死呀!”這一刻,金月兒臉上滿是淚痕,哪裏還有半分飛燕劍莊二小姐的從容儀態,哪裏還有分毫青風幫主花娘子的瀟灑和嫵媚妖嬈。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誰知,在金月兒哭花了臉的真情關切下,陳青牛反而一笑,不過這一次,他很溫和:“金姑娘,人生便是如此。其實就如金姑娘先前所言般,陳某原本確實隻是個山野放牛娃,每日忙於田間地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裏偷閑時還會去山林中砍柴擔水,但哪怕如此,生活依舊艱難,大多時候其實都會餓著肚子,而最近幾年又是大旱連年,田地裏莊家少有收成,便更是食不果腹了。說來或許金姑娘不信,陳某其實六七歲就開始下地做農活了,太費力氣的做不動,那就做些能做的,像什麽除草呀插秧呀,嗬嗬,那時候身子又小又矮,好幾次都把自己插到了水田裏。沒辦法,家裏窮嘛,兄弟又多,不做活,大家就隻有喝粥的份,那種幾粒米一片菜葉就是一碗的粥我猜金姑娘你肯定沒喝過。其實,陳某講這些並非是向金姑娘訴苦,更不是想說我陳青牛年紀輕輕就經曆了怎樣怎樣的艱苦。陳某隻是想說,那樣的人生陳某雖然不怨恨,但陳某是真的不想了,如今,陳某好不容易就像金姑娘你說的那般走了狗屎運成了修行者,那凝元草對陳某又有大用,你說,我如何能放棄?何況,我這不是還沒死嗎?哪怕是死了,不也有金姑娘你這堂堂飛燕劍莊的二小姐陪陳某一程?金姑娘你長得這麽好看都不覺得吃虧,我這相貌凡凡的泥腿子,心裏美還來不及呢。金姑娘,快迴去吧,別哭了,相信我,快去。”


    “可是……”金月兒還想再說。


    陳青牛擺了擺手,搖了搖頭,笑道:“知了知了。”


    金月兒早已經是梨花帶雨,再想開口,又隻覺得喉嚨一陣哽咽,於是,隻得一步三迴頭,向著那片草地走去。


    而就在金月兒離去後不久,陳青牛猛然間單膝跪地,咳出一大口鮮血。其實,他傷得很重,體內元氣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後雖然有微弱的增長,但此刻所剩也已然寥寥無幾。


    剛剛那頭與他對戰的體型堪比之前那頭巨熊的紅眼狒狒其實早已經超脫了野獸的範疇,實則已經是一隻剛剛修煉出了妖氣的妖獸,好在,那頭紅眼狒狒並沒有覺醒什麽天賦神通或者血脈神通之類的強大妖法隻是一味靠著堅若金石和力大無窮的軀體在戰鬥,可哪怕如此,陳青牛也使用了數種猛獸之靈的神通才將之擊殺。


    而這,也是陳青牛這數日來一次次差點被野獸吞入腹中卻一次次活下來後的唯一收獲,他也發現胸口那塊銅片紋身好似來者不拒般,但凡是被他擊殺的野獸或者妖獸,其魂魄統統都會被銅片拘入其中,然後,陳青牛腦中便會多出一個又一個與那些魂魄本體息息相關的神通,像什麽狼靈之力、熊靈之力、山豬之力……不知不覺,連陳青牛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種了,他隻知道,隻要他想,隻要他體內還有半絲元氣,他便能毫無阻礙的使用這些獸靈之力去戰鬥。


    忍住疼痛,陳青牛再次起身,他來到一隻還算完好的野獸屍體旁,猛然間伸手抓了一塊還算新鮮的血肉放進了口中,在一次又一次艱難的咀嚼後忍住那股惡心味道強行吞入了腹中。


    茹毛飲血,這便是陳青牛此刻的樣子,但,他隻能如此,他沒時間生火慢慢烤肉然後再安心的打坐恢複,因為他並不知道下一頭或者下一群猛獸或者妖獸什麽時候會來,他必須盡快恢複元氣,可現實是他如今並不能打坐吸納周圍那濃鬱的天地靈氣,他能做的唯有利用太上感氣篇中的煉精化氣之法將這些野獸的血肉煉化為自己的元氣,雖然這些還未化妖或者剛剛化妖的野獸血肉對如今他的修行已經沒有半分提升,但好在,若隻是單純的恢複元氣,也已經足夠。


    “沙沙沙……”


    不多時,身後的密林傳來一陣摩擦的刺耳聲音,樹影搖晃,落葉層層。


    哪怕元氣隻恢複了不到七成,陳青牛依舊朝著那即將到來的不明之物走去,事實上他並不知道這些如蝗蟲般蜂擁而來的猛獸和妖獸到底是朝著他來的還是朝著那即將成熟的凝元草而來,當然,此刻的他也已經沒有去糾結那個問題了,因為這些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他隻知道即將迎接他的又將是一場苦戰,他更知道,無論是為了活下去還是為了凝元草又或者為了那個對他願意流露真情的江湖少女,他都必須要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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