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著那頭巨熊留下得痕跡,穿梭在山林之中,不知不覺,陳青牛和金月兒已然經曆了數次大喜大悲,喜的是他們找到了數處巨熊刨坑後留下的痕跡,悲的自然是哪怕他們掘地三尺也沒有半點凝元草種子的蹤影,也就更別提什麽成熟期的凝元草了。


    在這一次又一次悲喜之間,陳青牛心中也生出兩個擔心,若是他們找到了那處位置,而凝元草卻真的隻是種子狀態他們該當如何?若他們還未走到那處位置,若隻是如同巨熊一般還未化妖的野獸那便罷了,若是有妖獸盯上了他,他們又該如何?


    在經曆巨熊夜襲之後陳青牛已然能確定,這些超脫了普通野獸範疇的強大畜生,確確實實就是衝著他來的。


    心頭縈繞著種種擔憂,轉眼,已是三日過去,在一條涓涓流淌的小溪前,陳青牛第一次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在金月兒還未開始發問之際陳青牛便已將那張飛燕劍莊三寶之一的地圖拋到金月兒手中,沉聲道:“跨過眼前這條小溪,前方便是這北氓山腹地,也是那最後兩處標記著存在過凝元草的所在,也是……”


    “你怕了?”


    金月兒哪怕不看地圖,當那絲隱隱不安籠罩心頭時,以她的聰明又如何猜不到他們離北氓山腹地已然近在咫尺。不知不覺,當心頭的那絲僥幸消去,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最不願意踏足的位置。


    陳青牛會怕嗎?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恐懼本就是人的本能,何況眼前還是江湖中人談之變色的絕地,更有相傳,哪怕那些飛天遁地的修行者進了北氓山腹地也絕對九死一生。


    “是的,我怕了!”對於金月兒言語的諷刺陳青牛毫不辯解,但話一轉口,陳青牛又道,“所以我給金姑娘一個選擇。”


    說話之間,陳青牛從身上拿出了兩物,正是在他從銀風狼王那些殘肢上取下的數枚狼牙和斷爪,陳青牛道:“說句不違心的言語,初次相見我本以為金姑娘是那種靠姿容吃飯的江湖風塵女子,後來在劍莊相見我又以為金姑娘是那類高宅大院養出的富貴小姐,可這一路行來,哪怕你處處引誘於我說著傷風雅的言語,哪怕你大多時候看似毫不在意沿途的艱難,但我看得出,其實金姑娘隻是在苦撐罷了,我更看得出,其實金姑娘想替呂兄爭取那一分凝聚內力踏入先天的機緣是真,但金姑娘更想的,也是給自己爭取一分踏入先天之境的機會……”


    “你到底想說什麽?”


    猛然被陳青牛拆穿了真正意圖,金月兒臉色如霜,卻也就僅限於此,數日相處,互相了解,她不覺得陳青牛在這關鍵時刻會對她出手,“月兒剛剛失態,陳公子還請明言。”


    “你知我並不喜江湖中的這些客套言語,我也並未覺得金姑娘如此做法有何不妥,人為已而爭,天經地義,陳某亦是如此!”見金月兒那依舊不解的目光,陳青牛這才表明了他的意思,“前方乃北氓山腹地,金姑娘隨我至此,其中艱難我就不必多言,而若是踏過此條溪澗,哪怕是我,也沒有把握保命,生死之數,聽天由命。所以,又為了怕金姑娘胡思亂想,我拿出這兩樣東西,此二物乃是銀風狼王最堅硬鋒利之所在,哪怕放於安慶江湖,也算得珍貴之物,金姑娘又是飛燕劍莊之人,其中意義,我也就不必多言。我的意思很簡單,金姑娘可以拿了這兩樣東西迴去,以金姑娘一流武人的身手即便是遇上了先前那頭巨熊般的野獸,哪怕鬥之不贏,想避退活命搓搓有餘,而陳某若僥幸尋得凝元草,又僥幸活著迴到安慶縣城,必定會留兩份送與金姑娘和令兄。”


    “你……”金月兒原本那寒如冰箱的臉色頓時漲紅了幾分,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感動的,下一刻,卻又淚眼汪汪,泫然欲泣,這一次可不是在客棧中那般做做樣子,她覺得真的傷心,“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唯利是圖之輩嗎?”


    “嗬,嗬嗬……”哪怕紅著眼睛,金月兒卻依舊在笑,可明明在笑,卻又是那般的讓人心疼,“你隻知我為何來此,那你可曾又知道,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你以為這些年裏我在飛燕劍莊衣食無憂就活得很是容易?你以為當年我生父為救莊主哪怕斷臂而今報仇的為何依舊是我而不是莊主?你以為我想聽別人叫我花娘子,做那江湖人口中見了男人就挪不動腿不知廉恥的下賤婊子?你什麽都不知道,那你憑什麽給我選擇?你以為你是誰,大修行者?你不過就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山野放牛娃,你怕死是吧,我不怕,你不去,我去!”


    說完,金月兒哪裏還看陳青牛半眼,邁開了步子便跨過身前小溪,前方的山林林冠撐天,林間幽暗深邃,隻是陳青牛愣神的功夫,便已然要消失於視野。


    陳青牛摸了摸頭,露出個苦笑,連忙跟了上去。好似前世也是如此,和女人說什麽我是為了你好,就如同在對牛彈琴,女人要是能講得通道理,那這世上就沒有什麽比這更難的事了。


    “金姑娘,方才……”“金姑娘,我剛剛……”“金姑娘,我就是個孩子……”“金……”


    “小心!”


    在追上金月兒後陳青牛有意無意想要打開話題,可是猛然間,他飛身撲出將金月兒猛然壓在了地上。


    頓時,大眼瞪小眼,哪怕陳青牛確實隻是個孩子,可在這方世界,像他這般十五六模樣的少年少女成婚論嫁的也並非沒有,何況,金月兒雖嘴上一口一個花娘子,傷風雅的言語那是張口就來,但真正經受如此輕薄之舉,和異性這般毫無距離的麵對麵接觸,還真是實打實的頭一次。


    金月兒頓時臉頰緋紅,微張著小嘴,正準備訓斥眼前這個分明比自己年歲小上許多卻老成近妖的輕薄無禮之徒時,陳青牛的手又猛然覆蓋在了她的唇間,另一隻手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哪怕連他自己都屏住了唿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下一刻,一陣劇烈的狂風從二者頭頂吹過,金月兒本就是以躺的姿勢倒在地上,所以她看得更是清晰,一隻足有水缸般大的紫紅色蛙類從他們所在上空一掠而過,在其掠過之時,那數丈長的舌頭猛然彈射而出,穿透不遠處一棵數人合抱的巨樹,收迴之時,已然卷了頭形似家豬的畜生,這一係列動作巨蛙皆在騰空時完成,隨後轉眼便消失於林冠徹底沒了動靜。好在,陳青牛早有先見之明,捂住了前者的嘴巴,否則必定又是一陣驚叫。


    足足半個鍾過去,在確定那頭巨蛙真個已經走遠後,陳青牛這才從金月兒身上移開,尷尬道:“形勢所迫,陳某並非……”


    “你說你不是不喜江湖那套客套之詞嗎?”金月兒同樣起身,心驚之餘,已然再次朝著地圖所指方向行去。


    陳青牛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緊緊追了上去,其實前世他就明白要得罪一個女人很容易想要哄一個女人很難,但他並不覺得先前的做法有何不妥。生死之大事,利字當頭,在他記憶中電視上的任何一個江湖,不都是一向如此?


    但越是往前,周旁的情況也就越是糟糕,短短行了不過數裏距離,二人便已經遭遇了五次妖獸,好在,這些妖獸並沒有普通那頭狼王和巨熊般一開始就衝著陳青牛來,但即便如此,在陳青牛的萬般警覺之下,二人也隻是險之又險的剛好避開。


    眼見再這般蠻橫無計劃的前行恐怕還未走到地圖上記載的位置就可能會淪為妖獸口中的食物,陳青牛不得不嚴肅道:“金姑娘,你若再此般蠻橫,我……”


    “你可以殺了我。”金月兒轉身,望著陳青牛冷冷道,“在客棧中時你不就已經有此打算了嗎?在你這個修行者眼裏,我們這些江湖中人又算的了什麽,同道之外皆螻蟻,一個螻蟻的生死罷了,何需陳公子如此費心?”


    陳青牛曉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又更別說在這關鍵時刻,他猛然向前,在金月兒未曾反應時便一掌拍了金月兒脖後寸許的位置將其擊暈過去,隨後隨手尋了根大小合適的藤條將後者捆在了背後。雖然陳青牛隻有十三的年紀,但經由煉精化氣後,身體早已經有一米六七的個子,而金月兒也不過這個身高,所以哪怕背著金月兒行走與他如今的體力而言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其實,若是此前,以陳青牛的性子自然是一氣之下就孤身獨行,連這個世界他都沒有歸屬感,又何況隻是這個世界中的一個萍水相逢之人。但在飛燕劍莊,他得到了林牧之的尊重,在所有人對他抱以鄙夷時,那個年輕弟子願意叫他一聲小兄弟,對他客客氣氣。而與呂不為相處,他又感受到了信任,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受傷青年,明知陳青牛有報複他的可能,卻依舊願意去相信一個陌生少年。而在與巨熊對戰之後,陳青牛更是感受到了一件事,哪怕這是一個強者為尊實力為上的世界,這個世界,依舊是有人情的,這個世界的人,也同樣有血有肉,他們不是前世遊戲裏的係統數據,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無可奈何,當然更有自己的堅持與希望。


    其實,或許連陳青牛自己都不知曉,真正改變他的不這些他踏入修行之後才經曆的種種,更不是那個強大到讓陳青牛連恐懼都感覺不到隻想著殊死一搏的夜,而是那個名為陳青石卻被他喚作阿七的孩子,七個兄弟,親疏遠近,唯有阿七,他陳青牛才會不惜性命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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