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他又道:「我還聽聞,萬家與表家分了家,從此以後便不往來了。」


    沈照雪愣了片刻。


    萬聲寒竟已經做到這一步了麽?還以為便要這麽算了呢。


    先前他擔心真給萬景耀治個什麽罪,早早便死了可就沒了意思。


    沈照雪倚靠在床欄上,眉眼含笑,指尖輕輕卷著床幔上的流蘇,悠然自得輕笑著說:「早便該分家了,那表家落得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況且,還沒結束呢。


    他轉了轉脖頸,長久臥在榻上,他的肩頸有些不太舒服,於是便起身想要下榻。


    他實在無聊,無意間問道:「你與你妻子何時成親?」


    「過幾日。」


    「上迴我問你,你便答的過幾日。」


    沈照雪淡淡道:「我瞧你實在是不想成這個親,又何必吊著人姑娘。」


    萬聲寒奇怪他怎會說出這般話,「這麽義憤填膺,我會以為你也喜歡阿吳。」


    沈照雪身形停滯了片刻,半晌才道:「我對女子不感興趣。」


    萬聲寒沒應聲,隻仍然用奇怪的視線瞧著對方。


    他想起了陳蛾,沈照雪對陳蛾那般親密信任,可不像是不感興趣的模樣。


    沈照雪滿口的謊言,說的十句話中有九句都要細細斟酌思慮,否則便會被他騙了去。


    兩個人都心思各異,這一夜便這般氣氛凝滯地過去了。


    到了第二日,秋雨再次綿延不絕地籠罩在這座小鎮之上。


    窗外雨疏風驟,風聲嗚咽,自窗前拂揚而過,輕扣著窗弦。


    沈照雪夜間睡不安穩,腿傷遇了陰濕的雨夜便徹夜不休地疼痛著。


    這般痛楚曾經也並非沒有經歷過,在宮中那段時日,他早因長跪整夜壞了身骨。


    晝夜難眠的身體傷痛侵擾著他的意誌和心神,於是從在漫漫長夜裏遭夢魘侵襲。


    長此以往,身體自然便壞了。


    有些事情沈照雪已然記不清楚了,尤其是那些做過的夢,大半都已經忘卻幹淨,但有一些卻仍然存續於腦海中,隨著雨夜一同捲土重來。


    他總覺得自己曾經在宮中最難捱的那段時日裏見過萬聲寒。


    對方還是分離前的模樣,跟在他身側,陪伴他左右。


    沈照雪總是在恍惚中瞧見對方站在自己身邊,俯身看著他在案上落下的字字句句。


    他怔怔眨了眨眼,又垂下臉去,輕輕道:「你看這字,我寫得可還好?」


    他的手指曾經被萬景耀踩斷過,如今握筆都很困難,從前與他而言輕輕鬆鬆便能落於紙上的文字詩詞,而今卻要用盡力氣才能將其寫下。


    卻也已經不算好看了。


    身邊模糊的人影似是張了張口,但說了什麽,沈照雪聽不清楚。


    他喘息著,半晌又輕輕道:「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可好?」


    那本就屬於幻影的男人便再次開了口,卻仍然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


    沈照雪慢慢動起來,將筆擱置下,垂著眼收拾著那些紙頁信件,一張一張整理好放入小盒子裏,自言自語道:「先放在這裏好了,等你來把它拿走,千萬別弄丟了。」


    幾個宮人從殿外行過,竊竊私語說:「右使近段時日像是中邪了,總是自己同自己說話,好生嚇人。」


    「難怪陛下要將他關在殿中禁足,不許他出行。」


    「噓,先別說了,他應當會聽見的。」


    沈照雪恍若未聞,他起了身,白衣衣擺層層疊疊直墜下來,微微搖曳著。


    他緩步行至書櫃前,將小盒子鄭重地放在最上頭。


    直到此時他才開了口,輕聲道:「他們都看不見你呢……「


    「這樣也好呀,」沈照雪輕輕笑起來,眉眼彎彎,「你本來就該是我一個人的。」


    那道虛幻的影子站在不遠處,燭光搖曳著,影子便跟著明明滅滅,似是要消散了。


    沈照雪忙向他那方走了兩步,喃喃道:「別走,再陪我一會兒。」


    台階便在腳下,他未曾注意,一腳踩空,重重撲倒在地上。


    也已經辨認不出何處在痛了,他幾乎抬不起頭,脊背猶如遭千斤重壓,隻能這般匍匐在地。


    沈照雪滿麵淚痕,掙紮著伸出手,想要拽住對方的衣擺。


    長久積壓在胸腔中的苦痛驟然迸發,他哽咽道:「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知曉……」


    不知曉自己的一句話便會害了萬聲寒。


    不知曉他們究竟是為何步步分離,直到走向想對立的兩方,再無糾葛,一腳便踏空墜亡。


    沈照雪向前爬了兩步,幻夢如泡沫一般,隨著雷鳴徹底被打散。


    他「撲通」一聲跌下了床榻,蜷縮在地上嗚咽痛哭。


    窗外樹影搖曳,屋中燭火跳躍,沈照雪的嗚咽聲自窗沿處溢散而出,似是如這秋雨般難以平息。


    萬聲寒立於門外聽了片刻,緊緊攥著拳頭,卻始終不見他抬腳進屋去。


    他知曉沈照雪便是這般性子,不愛在外人麵前表露自己真實的軟弱,也不習慣依靠外人。


    如遇大事,他向來都是咬著牙自己抗下。


    所以自己不能進去,不能安撫他,隻能等著他自己平息清醒下來。


    「好痛,」沈照雪喃喃道,「萬聲寒……我好痛。」


    他伸手捂了捂自己帶著傷的小腿,片刻後抬起頭,露出那雙哭紅的眼睛和沾著淚痕的麵龐,看起來狼狽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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