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節後跟著田裏的稻穀開始相繼成熟,大夥兒陷入搶收水稻的農忙之中。


    而宋氿也因為忙於鋪子,開始了早出晚歸的日子。


    不過這也是基於錢磊傷勢好了不少,一些諸如煎藥幫著做飯的些輕巧活兒,都可以做後他才敢這麽放心的去辦事兒。


    不然放晚歌一人在家,還有一個不得動彈的傷者,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兒。


    而家裏有個話癆後,晚歌也不覺無聊了。


    錢磊見識多,每天兒閑著時候就給晚歌講講外頭的事兒。有些是他自己親身經曆過的,有些則是聽別人說來的,但不管是哪一樣晚歌都聽得很入神。


    原來啊,外頭也可以那麽的多彩,自己活了兩輩子,還是見得少。


    “大嫂,有那機會出去,就多走走瞧瞧。人來世上一遭的,不能一輩子就窩在一個地方。外頭河山那麽好,不看看豈不是可惜得很。”


    錢磊再一次的遊說晚歌。


    他這幾日觀察了一下,發現人對外頭的那些事兒其實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的不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是聽得很得勁兒。


    “不了。”晚歌依舊堅定自己的想法:“聽你們說說就可了,要讓我真走出去,還是算了。”


    踏出鎮子對她而言,便代表著平靜的日子逐漸遠去。她這一輩子就想求個安穩,是以還是守著這一隅寧靜,過自己的平淡日子得了。


    錢磊聽了納悶兒得不行,搞不懂為什麽晚歌這麽的固執己見的,難不成這裏頭有什麽玄機?


    不得不說,錢磊猜到點兒上了。可惜那玄機太過匪夷所思,當事人不說,你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那兒去。


    夜裏吃過飯,兩兄弟提了酒坐在院子下著花生乘涼。


    錢磊端著酒碗抿了一口,頓時雙目眯緊砸吧嘴歎謂一聲爽哉。


    他們這些人就好這一口,這段日子要養傷不能碰酒。每每看見宋氿坐桌邊兒小酌兩杯,聞著那個味兒啊,他就饞得流口水。


    你說看不見的時候還好,這又看得見,聞得見,還聽得見的,可以說對錢磊而言,是一種變相的折磨。


    好幾次的,他都在覺得宋氿是故意的。


    但想想,好像自己也沒弄啥得罪人啊!


    心心念念那麽久,今兒終於喝著了。酒入喉那瞬間,感覺整個魂兒都飄起來了。


    “香,爽快。”錢磊又幹了一口,歎口氣:“好久沒碰這玩意兒了,真想啊!”


    宋氿端著酒碗蔑了他一眼:“還沒好全,還是省著點兒喝。”


    “我就嚐嚐味兒,解個饞。”嘴上這麽說著,人卻端著碗又悶一口,可謂是行不對嘴。


    宋氿也懶得管他,喝著自己的酒。


    “大哥。”錢磊拈了幾顆花生扔嘴裏。


    宋氿嗯了一聲。


    “大哥,咱分開也有那麽好些年了,弟兄們都挺掛念你的。”


    “迴去後替我向弟兄們問個好。”宋氿翹著腿:“你迴去也好好幹,別丟了咱們的臉。”


    “那肯定得好好幹,不能丟了咱們大寨的臉。”錢磊一拍胸脯,昂頭囂氣的說。不過片刻,那氣勢就奄了下去:“想當初在山頭那會兒,咱是多風光的,想幹啥幹啥自由自在的,誰都奈何不了咱。”


    “現在就不自由了?”


    “現在哪能像以前啊!破規矩多多得打腦殼。咱這些大老粗的哪懂那些,剛那會兒可給折騰慘了。”錢磊是喝了兩口酒,什麽話都敢說了。


    他告訴宋氿剛去那會兒子,那些人瞧不上他們這幫人,明裏暗裏的使絆子。弟兄們哪受得了那窩囊氣,直接跟人幹了起來。


    “最後,大夥兒被罰了一通,憋屈得很。”說起過往那都是一把的辛酸淚。


    宋氿聽得也有些不是滋味兒,但日子就是這樣的,要麽硬著頭皮幹,要麽就低著頭受著。


    “要是當時大哥你一起,可能結果就不一樣了。”錢磊側頭看著宋氿。


    宋氿沒說話,伸手提著酒壇子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仰頭一口悶下。


    院子裏一時變得有些安靜,隻聞田裏的青蛙呱呱呱叫著。


    “大哥。”錢磊打破了這有些壓抑低沉的氣氛。


    “我知道你的意思。”宋氿將碗擱在凳子上,抬著袖子擦了擦嘴巴上的酒水,眸色深沉讓人看不懂裏頭蘊含的情緒。


    “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已經成家立業,再過不久孩子就要出世了。那些刀槍劍棍,浮世不定的日子不適合她們娘倆。”


    說著宋氿迴頭望了一眼亮著燈火的屋子,眼底的墨色暈開,浮現出淺淺柔情;“當初我選擇離開,如今我念頭依舊不改。”


    雖說這樣的日子平淡了些,卻不用整日繃緊心弦,家人也不用整日擔憂。其實想想,平凡也沒什麽不好的。


    看著曾經的一頭威猛雄獅如今卸了銳氣,甘願趴在地上守著朵兒花酣睡,錢磊說不出是什麽感覺,總之複雜的很。


    “大哥,我傷好得差不多了。耽擱了這麽長時間,差不多也該是時候迴去複命了。”錢磊狠抿了口酒。


    養了這麽久的傷,雖沒好全,但也恢複了六成,再過兩天兒的他也是時候迴去複命了。


    都說相見時難別亦難,這次沒到說分開的話,他心裏已經開始隱隱難受起來。


    這一別,又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了。


    宋氿聽了有些感慨,時間過得真快。感覺把人救了的事兒似乎發生在昨天,眨眼的功夫都已經從重傷昏迷不醒,到現在能走能喝了,


    見著錢磊他是挺意外的,同時也很高興。這些日子他也從錢磊那兒聽得了弟兄們如今的情況,知道大家都有不少變化成長的,更有幾個娶妻生子了,心裏很是欣慰。


    “也沒什麽送你的,就一句話,平安。”宋氿拍拍人肩膀。


    錢磊還是有些不死心:“大哥,還有幾日的功夫,不若在考慮考慮。”


    宋氿擺擺手告訴他,再考慮結果也是不會改變。他啊,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沒有那麽的廝殺,沒有那麽多顧慮與束縛,活得自在。


    宋氿意已定,委實勸不動。而晚歌也跟他一樣,明明對外頭好氣,可人就是不願踏出去。但凡晚歌有那麽點兒意思,相信以宋氿對其的在乎,怎麽也不會迴答得這麽堅定,至少也得考慮考慮再說。


    可惜了,可惜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


    兩頭都說不動了,錢磊也隻好放棄了繼續遊說的打算。


    他從身上掏出塊令牌遞給宋氿:“我知道勸是勸不動的,不過還是心存一絲僥幸。這令牌大哥你收著,要是有什麽麻煩的,就差人那些這東西去找太守。”


    說完忽的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對,便趕緊補了句:“用不到那是最好,反正就是防患未然,拿著就是。”


    宋氿接過令牌,看著上頭那字眉毛一跳,直覺這玩意兒燙手:“這令牌哪來的。”


    “那位給的。”


    “拿迴去。”宋氿趕緊令牌扔迴給錢磊,跟扔啥的一樣。這東西收著可不見得就是好的。


    錢磊手忙腳亂的接著令牌:“大哥,咋的啦!”


    “這玩意兒我用不著,你自個兒收著吧!”


    說罷宋氿酒也不喝了,站起身說了句有些晚了,他要迴屋睡覺了,讓錢磊也早些歇息。


    錢磊拿著令牌,看著人瀟灑離開的背影叨叨著走吧走吧,欺負自己孤家寡人一個的,迴去就找媳婦兒去。


    念叨完摸著令牌獨自喝酒。


    屋裏桌上油燈閃爍,晚歌坐在一旁正低著頭繡著鞋墊兒,橙黃的燈火打在側顏上,帶著一股子的暖意。


    “你們喝完了了?”聽見推門聲,晚歌頭也沒抬的問著。


    “他還在喝。”宋氿迴身關上門。


    “他傷沒好全,喝那麽多?”晚歌收了針,皺眉看向宋氿:“你也是,怎麽不攔著些。”


    受了那麽重的傷,不好好養著還去喝酒,這不拿自己身體不當迴事,胡鬧嗎。


    還有宋氿也是,明顯的人喝不得的,還任其敞喝。


    “沒事兒,他曉得分寸。”


    “曉得分寸還喝酒。”晚歌有些生氣。


    “……”他該怎麽跟她解釋,以前他們受點兒傷喝酒啥的都是常事兒,一日不喝那才叫難受。


    再說錢磊養了這麽久,那些傷口都好得差不多了,隻幾道深些,但也愈合得七七八八。少喝點兒酒,不礙事兒。


    “你還不去把人酒收了。”晚歌一個瞪眼過去,


    莫名被媳婦兒瞪的宋氿,心裏埋怨起錢磊來。傷沒好,喝什麽酒,害得他給背鍋惹媳婦兒一頓責的。


    看著還生氣瞪著自己的晚歌,宋氿搖著頭又走出門兒。


    院兒裏正喝得高興的錢磊聽見身後有聲音,扭過頭一看;“誒,大哥你不是迴屋睡覺嗎?咋出來了?”


    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錢磊揶揄笑道:“哦~我曉得了,你是被嫂子趕出來了吧!”


    看他賤兮兮的樣子,宋氿忍不住給人一腳。錢磊嚇得端著酒碗趕緊閃一邊兒去,便躲便嚷嚷:“大哥你不能因為被趕出來就遷怒兄弟啊。”


    “閉嘴。”宋氿嗬斥一聲,彎腰將地上還剩下小半兒的酒壇子拎起來,用酒塞封好。


    錢磊見了不幹了:“大哥,我還沒喝完呢!”


    “傷都沒好,喝個屁,迴去睡了。”說罷宋氿拎著壇子迴屋去。


    錢磊端著酒碗不可置信的望著那逐漸遠去的酒壇子,涼風吹過,顯得格外淒涼可憐。


    早知如此,他剛才就不該省著慢慢品嚐,就該端起壇子大口大口喝的。


    悔得腸子都青了的錢磊低頭看著碗裏已經灑得沒剩啥的碗,後悔不已的進屋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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