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特靈光一閃:「你不會還在遺憾我們三個人沒有一同冒險過吧?」


    克洛麗斯徹底選擇沉默,抬頭望向天上的月亮。


    克裏斯特嘆了口氣,用哄小孩子的語氣一字一句認真給妹妹解釋:「狐狸小姐不相信我,這件事情沒有辦法成功的。」


    這是他從很久之前就清楚的事實。


    精靈與獸族,克裏斯特與弗雷蒂絲註定無法相互理解與信任。自幼生長在勾心鬥角環境裏麵的狐狸小姐絕不會放棄每一個通往權利的可能性,推己及人,她自然不可能相信作為精靈王儲的克裏斯特會願意放棄繼承權,隻為了一趟可有可無於權利無任何助力的冒險。


    弗雷蒂絲將這個承諾理解為了謊言,從來沒有考慮過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也許考慮過?不論如何,結局擺在這裏,已經無需多言。


    「不過能夠成為狐狸小姐成長旅途中一個朋友就已經很值得高興了。」克裏斯特安慰妹妹,「你在外麵看到了那麽多人,最終留下擦肩而過的結局都算是美滿,若是落得心懷怨念老死不相往來……」


    「別和我講道理。」克洛麗斯抬手用酒杯堵住了哥哥的嘴。


    克裏斯特這次還算識趣,立刻止音。他還是沒有辦法理解克洛麗斯這莫名的惆悵到底來自哪裏。他們舊時的朋友已經實現了自己最深重的執念,權力在握風光無限,還有什麽會讓狐族首領難過呢?況且狐狸小姐那麽聰明,一定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辦法。


    作為朋友,他隻需要幫助弗雷蒂絲完成目標就好了。


    外界的是是非非,都不會打擾到遠離紛擾的精靈之森。


    不過也確實有那麽一絲遺憾。


    克裏斯特抬頭看向與多年前無二的月亮。


    遺憾狐狸小姐那麽聰明,一定再也沒有嚐試過闖入這片毫無紛爭的森林了……


    桃樂絲在森林輕柔的搖籃曲裏進入了夢鄉。


    她在夢裏依舊沒能見到世界樹的真容,但一望無際的花海將她包裹在內,從數不清的記憶氣泡裏邊將她保護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空隙。


    夢境中森林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不要去聽,會影響狀態。拒絕。」


    就連潛藏在龍血裏的記憶也被森林統統打包扔出了桃樂絲的視線範圍:「龍留下的東西,累贅。土蛇,礙事。在森林裏契約,就能恢復。」


    桃樂絲試圖理解森林想要表達的含義:「如果土源沒有幫助我的話,你也能幫我隔絕那些感知嗎?」


    花海瞬間愉快地搖曳起來:「孩子,聰明。森林可以隔絕。生命隻有一個聲音……」


    森林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努力辨別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桃樂絲好奇地順著花朵的方向看去,卻隻看到了遠處層層疊疊的綠色。


    花朵們快樂地揮動自己的葉片:「克洛麗斯,迴來了。孩子們都迴來了。桃樂絲,需要幫助。」


    所有植物瞬間朝向桃樂絲,像是被無數的眼睛同時注視,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桃樂絲不受控製地感受到了忐忑。


    葉片輕柔地碰了碰桃樂絲的手:「孩子,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隻是有點緊張而已。」桃樂絲答應祂。


    「加速輪迴需要考驗。」森林告訴她,「軀體需要承受時間的壓力,否則,會退化迴種子。」


    桃樂絲沒能理解。


    祂選擇耐心地解釋:「龍說,你要快速成長。我來幫忙。」


    「你準備好了嗎?」千萬株植物一同發出了提問。


    「你準備好了嗎?」無數朵花瓣開合,化為發聲的嘴。


    桃樂絲除了應答以外沒有想到其他的迴答。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踏的大地,隨後抬頭望向離自己最近的一朵花朵:「我準備好了。」


    於是花朵再次化為真正的海洋吞沒了她。


    黑暗籠罩著桃樂絲的身軀,她感受不到一直會出現在自己夢境裏的龍,也感受不到一直嘮嘮叨叨自娛自樂的蛇。她的夢裏隻剩下一片虛無的平靜。


    在這種安靜裏,她反而失去了剛才掉落時那一瞬間的慌亂無措。


    森林不會害她。她很確定這件事情。森林不需要特意將她拉入夢境就能輕而易舉奪去她的生命,所以她無需懷疑對方的用意。


    她渴望力量是無須質疑的現實。


    為了擺脫無能為力的境地,她需要自己不斷麵臨這些考驗。


    眼前的黑暗終於被一絲微弱的光芒照亮,新生的嫩芽散發著飄忽不定的生命光芒,在被黑暗充斥著的環境裏試圖努力掙脫束縛,向上生長。


    植物的一生何其短暫。普普通通的綠苗很快在桃樂絲的注視下開枝散葉開花結果,又在果實墜入黑暗後開始枯黃萎縮,最終於黑暗再次融為一體。


    這讓桃樂絲想起了自己在接近精靈之森時曾經目睹過的死亡。木元素領域的文化與觀念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展現給了來客,像是生命永無禁止的輪迴,最淺顯的道理,也是最平常的道理。


    如果我想要成長,也需要融入這樣循環的一環嗎?當我所承受的能量在總量上獲得了增加,也意味著失去時或是融入大地時我需要付出的更多嗎?


    桃樂絲陷入了沉思。


    然而這一次森林沒有迴答她的問題。


    剛才包裹著植物的淺淡綠光這一次開始在桃樂絲自己身上閃爍。新生的嫩芽從她貼著她的骨骼,漂浮在她的皮膚之上茁壯生長。桃樂絲很快意識到自己曾經感受到的痛苦成為了這些植物的養分,因為對她而言最為難熬的心髒上開出了最為絢麗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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