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來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娘過世的第二天,那時我便知道有人要放火燒我娘的棺木,因此我提早一天將她下葬。」說到此,他目光一冷,隱約感覺到大火逼近的灼熱。


    那一天,他將值錢的細軟收拾好,用油布一層一層包得死緊,事先將水缸的水裝得半滿。


    大火一起時,他便跳進水缸裏躲好,上麵再用石蓋子蓋住,僅留一條透氣的縫隙,他曲著身抱住油布,沒發出半點聲音,靜靜地等著火越燒越旺。


    為了瞞過放火的人,正廳中央仍擺放一具裝了一截樹幹的棺木,來者在棺木上潑油,火摺子一丟便走人。


    少年的蔣三閑一見人走了,於是趕緊從水缸裏爬出來,從容指揮救火,最後才從後門離開,然後投奔身為刺史夫人的姨母。


    雖然他有足夠的銀兩自立,可以買屋置地,做個小地主重新開始,可他知道他沒死的事一旦被指使放火的幕後之人知曉,他的小命有可能不保。


    他想活著,查清楚爹娘與誰結仇,他們的死是否單純,或是另有內情。


    而刺史府是他最好的躲藏之地,一來有侍衛保護,想害他的人不易得手,二來他可以利用刺史府做為掩護,暗中探查父母的過往,以及可疑的仇家。


    重生前的他一直不明白左相皇甫世清為何刻意刁難他,讓他的升遷之路險阻重重,而福安公主又為什麽一見到他的臉便神色大變,拔出發上的簪子想要劃花他的臉孔。


    鬥了一世終於將人鬥倒,他還是不解其中緣故,直到重生後他追查一番,這才查出端倪。


    原來皇甫世清曾與他娘親訂親,在成親前生變,他因愛生妒而恨上父親,不時地派人刺傷他泄恨,卻沒想到最後一次真的把人殺死了,這才引發山洪爆發掩埋所有證據。


    而福安公主是因賜婚被拒而心生惱怒,她不見得對父親有多深的情意、非君不嫁,隻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而已,身為皇室中人必須討迴顏麵,她的驕傲不容有一絲冒犯,所以有了燒棺一事。


    「啊!失火不是燭台倒了的意外?」對外的說法是野貓跑進了靈堂,不小心踢倒了燭台,燭油滴在棺木上起火燃燒,等發現時已來不及了,火勢蔓延極快,一下子籠罩整個宅子,逃生困難。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暗中使壞。


    聽到那些人連死人都不放過,鼻頭一酸的陸青瑄眼眶熱熱的,他們兩人是同病相憐,隻不過她迴來的正是時候,還能護住娘親,而他卻遲了一步,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後仍不得安寧。


    不過她心裏有小小慶幸,迴得早不如迴得巧,像他這般剛好錯過救母時機,平白又難受一迴,那才是遭罪。


    還好還好,她娘還活得好好的,同胞弟弟有機會出生。


    蔣三閑嘴角一勾,笑得極冷。「這世上哪來那麽多意外,隻不過未被揭露而已。」


    也是他有心隱瞞,不讓爹娘的敵人將目光轉向他,連他一並除掉,一家子於黃泉團聚。


    「三閑表哥,節哀順變。」陸青瑄雙手一環,輕輕抱住他,她承認自己不聰明,隻能用這種方式安慰他。


    他很享受小丫頭的投懷送抱,微微的體香令人心猿意馬。「我早就不傷心了,我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忘了最初的悸動,直到死時才後悔自己太早放手。


    「你什麽時候死……啊!呸!呸!呸!我是說你死時幾歲?」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比她還多。


    「五十八。」發已白,滿身滄桑。


    「哇!你活得好長,是我的兩倍多。」她一臉羨慕。


    「活得長真的好嗎?」他自問。


    當一個人什麽都有了,權勢、財富、高不可攀的地位,手握大權唿風喚雨,他的確有著不可一世的得意。


    可是在夜深人靜時,漫天的孤寂一湧而上,擁有半邊天下的他感到特別淒涼,無妻無子、無人關心,他這一生到底做了什麽,年過半百才驚覺自己是真的一無所有。


    驀地,他想起有張羞怯笑臉的小姑娘,她眼睛幹淨得如澄澈的湖水,閃著寶石光澤,一口貝齒輕露,非常愛笑,不知憂愁,不知背後人家如何笑話,她的心始終保持著孩子般的純真。


    草包美人,他們用這四個字嘲笑她。


    但他知道她不是真傻,而是心大,不與人計較,在嫡母、嫡姊故作良善的嘴臉下,她真的相信這世上沒有壞人,隻有不小心做錯事的人,抱持著原諒勝過責備,給人一條活著走的路,也是為世間多建一片淨土。


    已經老邁的蔣三閑後悔了,他想找迴曾經的美好,但逝去的迴不來,他隻能黯然神傷。


    「三閑表哥,你是怎麽死的?」陸青瑄心裏一堆陰謀論,譬如被政敵買兇殺死的,功高震主為帝忌憚,皇上暗下毒手,壞事做盡被仇家找上門,甚至於擋了底下人的路,他不死別人無法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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