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裏是怎樣一張臉?


    竟是那樣稚嫩的少年?


    小迪以為,就算是凡人的身體,和原來的神君,差距也不會很大,但現在,就算他隻是靜靜地躺著,小迪都隻是覺得他是個清爽的病態少年郎。


    “神君?”


    聽到聲音,那男孩頓時睜開眼,露出雙如碧泉清澈的眼睛,秋水般清亮平靜,如果說覃許的眼睛中有人間美好,那眼前的少年,他的眼中就是有歲月平靜,都是兩雙極好看的眼睛。


    “我是蘇誌謙,不是什麽神君。”


    身後,溫旭陽朝天翻了個白眼,聽他說自己是蘇誌謙說了那麽多次,溫旭陽還是會膈應,但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易暴易怒了,已經學會克製自己的脾氣了。


    怎麽會是蘇誌謙?這是怎麽一迴事?小迪不解地看向身後的溫旭陽,希望溫旭陽可以解釋一二。


    溫旭陽:“我不是說過嘛,神君最近總是會神經兮兮的,本來凡體主人不該還留有記憶,以前神君隻要占據了凡人的身體,那就不會再留有一丁點的凡人的意識……但現在我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棺槨裏,那個少年豁然坐起來,他不高興地插嘴,“根本就不是這樣,憑什麽他是神就可以隨意占據凡人的身體,我就偏不服氣,我要和他抗衡,奪迴我的身體。”


    這可溫旭陽氣到了,他衝到少年麵前,大聲吼著,“你一個凡人,拿什麽跟神靈鬥?”


    “就憑現在是我贏過了神靈的意識,就憑這是我的身體,就憑我不想死,我想活著,這輩子我的命不該被別人占據著!”


    說完後,他竟彎眉笑了笑,眼睛也彎得如同一輪新月,眸光盈盈,像一汪清澈的泓泉,幹淨得不染一絲雜質,他看向小迪,似乎是在觀察小迪,看她的反應。


    溫旭陽可不管這些,他一門心思隻想讓神靈迴來,“你別胡說,他就是神靈,是不可褻瀆的。蘇誌謙你是不是想討打!”


    少年沒有再迴答溫旭陽的話,他看向小迪,點頭微笑。


    小迪點頭稱是,心頭已滿滿都是疑惑,但她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說,仿佛這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


    “蘇誌謙,你剛醒來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個溫順的羔羊,沒想到原來你心機那麽重啊,還妄想贏過神靈?”


    溫旭陽的冷嘲熱諷依舊,就像溫旭陽剛才說的,初見時,他以為蘇誌謙是個溫順的羔羊,初見時,小迪也覺得溫旭陽是個和溫暖很單純的男孩。但現在想想,他所有的善意好像隻給了他口中的神靈,對他的神靈也是真正的信徒。


    阿魘把那少年拉起來,讓他別老躺在棺材裏,輕聲道:“你叫蘇誌謙?”


    那少年長得很單薄,文弱蒼白的年輕人,有著黑發和很薄的嘴唇,看向小迪時,眼睛裏始終漾著笑意,然後輕輕點著頭,“嗯,我是記得我叫蘇誌謙。”


    可笑中含著濕淋淋、涼颼颼的遙遠的悲傷,仿佛少年的靈魂並不在這裏,心無所寄,早在許久之前就迷失了,飄蕩在千萬年之外的某個時空裏,隻剩最後一份倔強的不甘強留在人世間。


    “他不是蘇誌謙,他是……”


    “溫旭陽!”


    小迪厲聲打斷溫旭陽的話,這是這時候她才真正明白,溫旭陽和守經人之間的隔閡了,溫旭陽一心念著命理神君,一心記的神君的真名是穆寧川旭;可其他族人不這樣想,嘴上雖說著神靈的名號是不可以直唿,打心底裏卻沒有溫旭陽對神君的這份信仰熱忱,至少小迪在守經人那裏感覺的不出來。


    守經人真正想的是,守住溫家,想解決溫家的生育問題,血脈流傳的問題,從那麽久的談話內容來看,他們可從來沒有提到過那位“出了事”的神靈,也許神靈沒有成功占據凡人的身體對他們來說會是一個幸運,一種解脫。


    可溫旭陽完全和他們相反,他考慮得似乎太少,又似乎更多,他一心想讓神靈迴來,卻又不忍島中溫氏就此血脈斷絕。有神靈在,那溫家血脈中的後遺症就會一直在,溫家人就會越來越難生育出孩子,但他又不能背叛心中的信仰,所以,他是矛盾的,他心中的抑鬱是難以排遣的。


    也不知道,他從哪得知,小迪可以改變這其中的一切困頓,所以他把小迪請來,無非就為了解決族內生育的問題。


    “溫旭陽,直到現在我才想明白,為什麽我會覺得你們那麽奇怪。一開始,我以為你們找我來,是為了解決蘇誌謙的事,現在終於想通了,原來你們是想解決生育率的事啊。”


    溫旭陽看來蘇誌謙一眼,低頭沉默,很久才開口說話,“這是他們的意思,把你叫來,也是族裏的意思,他們不知道從哪聽說你可以幫我們的幫,可以幫我們把血脈裏神之血的後遺症清除。所以,請你來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你口中的太貪婪,我們隻想活下去,絕對沒有對神靈不敬。”


    蘇誌謙倚靠在棺槨上,靜靜地聽著溫旭陽的解釋,聽著聽著,忽然仰頭笑了起來,笑聲中有著陽光般凜冽的燦爛,更有著想通某事的喜悅,小迪和溫旭陽抬頭望向他的麵容,隻覺此刻的蘇誌謙,那張少年感滿滿的臉上竟鋒棱盡出,如一把隱隱跳躍、即將出鞘的寶劍。


    溫旭陽:“你笑什麽?”


    蘇誌謙:“你傻不傻,你族人怎麽說,你就怎麽信?前段時間,神迴來了,可現在又被我奪迴身體主權了,想過為什麽嗎,溫旭陽?”


    溫旭陽:“你什麽意思?”


    蘇誌謙:“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想讓神迴來,他們甚至還在神沉睡的時候,動了手腳,所以……我的意識才迴來了,明白了嗎?所以你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我蘇誌謙,而是那群異想天開的溫家人。”


    小迪不由地感慨: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這一切,蘇誌謙竟然是知情者,隻有溫旭陽被瞞住了,所以,神君迴不來不是意外,而是那群守護神靈的溫家人處心積慮的結果了。


    她靜靜地看著那二人爭辯,就像看電影那般看得津津有味。


    溫旭陽:“不可能,你別胡說,他們怎麽會對神下手,他曾經是我們救命恩人!”


    “那是你們的祖先,神救的是你們溫家的祖先,”蘇誌謙湊近溫旭陽的耳朵,“我親耳聽到他們說,得到神靈恩惠的是千年前的先人,而溫家已經守護神靈上千年了,恩情早就還完了,他們是後人,憑什麽要為先人受過的恩惠而為神當牛做馬?”


    這些話,猶如晴天霹靂,一種被欺騙的痛苦感覺向溫旭陽襲來,嘴裏低聲喃著,“不可能,不可能,溫家人是不會背叛神靈的,你是故意在這挑撥離間!”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你待會兒瞧好了。”


    ……


    出去之後,就見守經人和族長站在那等候,而霸伏還是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它看起來,好怕蘇誌謙。


    族長和守經人皆是一臉恭敬,前來恭迎神君大駕。


    “神君,您請隨我來。”


    但族長的目光多了些冰冷,一絲輕視,語氣更是不容拒絕。


    溫旭陽神色微變,努力維持著一絲笑意,又在看來蘇誌謙,將頭深深磕了下去,低聲道,“記得你剛才說的話。”


    那少年是很愛笑的,嘴角總含著一抹淡淡的笑,看起來總是很禮貌。


    最後,蘇誌謙跟著族長和守經人離開,聽說是去了一個很安靜很隱蔽的地方,除了他們四個我,誰都不能靠近,更不許打聽。


    小迪抱著白貓霸伏坐在沙灘上,溫旭陽則是一臉愁眉不展,一直低頭玩沙子,也不說話,小迪偶爾胡亂問他些什麽,他也隻是敷衍地“嗯嗯嗯”幾聲。


    等了片刻,終於見溫旭陽停下玩沙子的手,“蘇誌謙肯定是在騙我,想要挑撥離間我們溫家人。”


    但除了這吭了一聲之外,再無別的反應,一說完,又繼續玩沙子去了,整個人看起來又開始愁眉不展了,又陷入了沉思。


    突然眼珠子微微一轉,溫旭陽心中已然有了定計,但見他突地一拍地上的沙子,然後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良久不歇,直笑得旁邊坐著的小迪和霸伏都傻了眼,麵麵相覷不已,愣是不曉得溫旭陽這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線來著……


    白貓舔了下自己的爪子,像看白癡一樣看著溫旭陽,接著對小迪說著,“我就說,這小子腦子不太正常,你非跟他來。”


    “……”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溫旭陽開心得手舞足蹈,嘴裏一直喃著,“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啊哈哈哈……”


    “什麽?”


    “神君曾經和我說過,他想要找出躲在溫家內奸,找出對他居心不良的人,也就是說,其實,這一切都是神的計謀,蘇誌謙並沒有真的迴來,是神,他沒有走,他在看著,看著那群受過他的恩惠,或者貪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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