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雲峰鎮熱鬧非凡。


    大街小巷之人早就得知今日是氣神醫孫女的大日子,若是錯過了這場熱鬧,作為受盡神醫恩惠的百姓,也著實說不過去。


    早早的,街上便開出一條無人通行的大道,靜靜等待遠處的迎親隊伍。有的外鄉人聽說,也來湊熱鬧,一麵張望著。


    不諳世事的天真孩童手裏拿著風車在人群中穿梭,不停的奔跑著,“不念姐姐嫁人咯。”口中還不時傳來如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在奔走;相告。


    遠處,一整隊火紅的人影漸漸清晰,愈來愈近,像是天邊的朝霞,一點點暈開,不斷擴大、清晰,從遠遠地看去,像是一條紅色的巨龍。


    “十裏紅妝,可好?”


    “好。”


    那便是他承諾的十裏紅妝,再靠近,照的人臉上眼睛裏都是一派喜慶之色。


    隊伍裏的樂隊,手裏持著喇叭嗩呐,銅鈸皮鼓。吹吹打打,一聲比一聲響亮,都似在呐喊歡唿。


    鎮上百姓翹首踮足,簇擁觀望著這場僅次於皇家的盛大婚禮。


    隊伍前的他一襲紅袍加身,頭戴紅錦玉冠,金釵端端正正的將男子烏發束在裏麵,滿臉喜悅笑意……


    “大王,太子他,今日成婚。”


    “逆子!”


    妖王狠狠拍著桌子,怒吼道。


    蒼穹之境外,趕來的身影戛然而止,瀾將軍停在原地,靜靜闔眼,良久之後,望著跪了滿地的大臣們,“大王,不好了,神宗來犯,企圖毀掉命魂。”


    此話一出,餘下眾妖有些交頭接耳,他們都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無一妖膽敢發聲。


    “安靜!”周遭瞬間一片窒息般的死寂。


    妖王神色凝重,全身皮膚散發出陣陣鐵色,更有黑芒閃耀,一股強悍的氣息,從他的皮膚上傳出,“瀾將軍請細說。”


    “就在剛才,我們在神宗的安排的細作迴報,神宗內部想偷偷潛入血池,毀掉命魂!”


    “好啊,他們終於找到攻打妖世的理由了,哈哈哈!”妖王身上的鎧甲閃閃發光,血紅的眼睛在怒視遠方,口中低吼連連,森牙外露,麵目猙獰暴怒。“立刻傳太子迴來,不得有誤!”


    “是!”


    神宗要來犯的消息迅速在妖世傳來,眾妖自危,紛紛戒備,妖世轟動。


    ……


    “殿下,神宗來犯,企圖毀掉命魂!”


    黑暗裏,幾個身影撲通跪地,雙手按在地上,十分恭敬,仔細看手指竟然都在微微顫抖,但他們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穩當,並未從中聽出不安。


    站在最前麵的那個身影先是一震,並未發聲,令人心悸的沉默維持了很久。


    隻見他眉頭緊蹙,思考良久,而後閉上眼,身後一個升起一個巨大的藍青色影子,似有百個龍頭,每張口中,暗色的蛇信伸縮吞吐,百雙駭人的眼裏不時噴出烈焰,憤怒咆哮,“迴去!”


    屋裏邊燈火陰暗,一個嫋娜的身影停靠在窗邊,木在原地。


    許久後,屋外再無動靜,新娘子站在那,盛裝喜服,雪麵柳眉。


    沉默半刻後拖著鑲著銀線的紅紗裙,緩緩站起,款款走到屋外,隻見半空中赫然亮著幾個大字:誤你青春,悔不當初,切忌掛念,歡度餘生。


    “嗬。”黑暗裏,著一身喜服的女子清冷一笑,一道清淚滑落,凝結糾纏於眼眶多時的淚,終於滴落,沾濕華服。白天的吵吵嚷嚷的場景猶在眼前,滿掛的紅燈籠還在提醒她,她的婚姻才剛開始。


    “妖世太子是怎麽救你爺爺的,你可知道?”


    不念一驚。迴頭看去,隻見原地立著一個黑發的女子,漆黑的長發挽成鬆鬆的發髻,著一身素雅白衣。


    之後,紅燈籠引起了她的注意力,手裏還擺玩著前麵的一個紅燈籠,照出來的燈光都是紅色的,光影終於勾勒出一張秀美如女子般,俏麗得無可挑剔的臉。


    見柒不念不迴答,她繼續說道,“以他千年壽命換取老爺子20年壽命!”


    柒不念心中一驚,整個人往後踉蹌幾步,幾欲摔倒。


    “都說妖王一族有萬年壽麵,但他不知,他很不幸,他正好隻剩千年壽命了。”


    “什麽……”


    “曾經有一個很喜歡研究夢境的家夥,告訴我,妖王一族血脈就在不久後消失。嗬,我那時還很不解,明明妖世太子還有千年壽命啊——原來是他自己要求劃去那千年壽命。”


    “你的意思是他活不了!”柒不念的眼睛一片死灰,難以自持地垂下頭去,顫抖地滾落淚珠。她幾次張口,又戛然截止,隻是倔強地抬首,衝白衣女子慘然地笑。


    “妖王一族一旦被滅族,控製命盤的命魂就會被毀掉,一旦被毀掉,整個妖世將毀於一旦!”


    “所以,你想讓我怎麽做?”


    “自盡,了結此生,別無他法!”


    柒不念拭去淚水,無力地笑道,“好!”


    白衣女子一愣,顯然沒有意料到她會那麽快就同意,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


    “幫我照顧爺爺。”


    “好。”


    那一夜,喜慶一片的婚房死一般的沉靜,宅裏燈籠遍布,耳畔繚繞的都是喜氣洋洋的問好和歡聲笑語,終於身穿喜服的她重重地倒在地上,再無力氣睜開眼。


    “願來世,歡度餘生。”白衣女子輕輕閉上眼,嘴裏不斷叨念著什麽,隨後無數發著金光的梵文壞繞在柒不念身旁,星輝齊聚,梵文旋轉,金芒漸漸形成颶風……


    這世間的情愛,本就是看不清的,拎不清。


    “阿魘,送走了嗎?”


    “嗯。”


    “可惜了,但是沒辦法,命運對人妖之戀的懲罰已經來了,她若不死,妖世就真的沒救了。”


    身後一隻雪白的狐狸哀歎道,它的九條尾巴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緣起緣滅,種下的因,還需果來結束。


    ……


    微風拂過,揚起一瓣花,它在空中不斷迴旋、舞動,最後微微印在江麵、印在地上、印上眼裏……


    “後麵妖王一族被殺盡了。”可多多一愣,繼而輕聲道。


    “對,但是命魂留下來,沒有被毀。”蹉源說道。


    “這個故事是圖書館裏的老板娘告訴你的吧。”可多多轉過頭,與蹉源對視。


    “對,她答應我幫我拾起那段記憶,讓我知道一切。”


    “那你想起她的樣子了嗎?”


    “早在聽故事之前,就想起來了,我一直覺得她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那,恭喜你了。”


    “……”


    蹉源轉過頭與她對視一眼,四眸相對時,她的心撲通一下。他的目光雖然溫和,且含著笑意,但卻象能看透她內心的想法,讓她一慌,忙移開視線。


    “那你呢?你不是說你心裏也一直記得他嗎?”蹉源淡淡地笑著。


    “記不清,有時候我都會覺得他隻是幻覺。”可多多始終不敢直視蹉源的眼睛


    “那……太可惜了!”蹉源輕笑一聲,他的眼裏卻透著很違和的失落。


    眾妖依舊熱鬧一片,到處載歌載舞、各顯神通,亦如各種才藝表演般精彩,地上、牆上紛紛綻開百花,到處繚繞著突如其來的草木清香,那味道如雨後森林,有一種冷冽唯美的清新……


    前方的熱鬧一片,可多多也漸漸被吸引了注意力,隻見一個身材矮小,精氣神十足的男子在那喊到:“看我遁地。”


    說話間,方才那個正開心吆喝的男子“嗖”的一聲便不見了,隻見地上出現蓬鬆、抖動的長長一行,如同一條蠕動的長蛇,隨後周圍圍觀的群眾不斷起哄、呐喊、歡唿,好不熱鬧啊!


    “真熱鬧,那是穿山甲?”


    “對,穿山甲一族可是妖世的開心果呢,他們是最開心的。”可多多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就好像沒有什麽事可以讓難過!”


    “你也該這麽開心的,我喜歡看你笑。”


    ……


    身後的不遠處,一個巨大的羽翼在半空中肆意揮張著,全身的風刃中隱隱的透出灼熱和陰暗氣息。


    半刻後,於墨徐徐降落,卻不完全著地,懸空的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猶如王者般居高臨下,與平常的他不大一樣。


    “多多,改迴去,這種熱鬧不適合看太久。”


    於墨站在原地,有風從身後刮起,墨綠色長發淩亂地飄搖起來,灑落於身後,英俊的五官淺淺帶笑。


    “哦,好吧。”


    可多多低著頭沉思,卻不經意間瞥了蹉源一眼,但她努力隱藏自己的視線的樣子被於墨盡收眼底。


    “再見。”


    “嗯。”


    這一聲道別,讓可多多的心一怔,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吧!


    死賴白賴地和她待在一起幾天,他似乎已經滿足了,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似在嘲笑自己的無力感,又在嘲笑自己那份自私和罪惡。


    他知道可多多那麽聰明的女孩什麽都明白,她更明白她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不能和他走得太近……


    蹉源始終沒有迴頭看她遠去的背影,他似乎也像她一樣害怕了、不敢了。


    看到妖世大亂後歡唿雀躍一片,他們對和平寧靜的渴望,顛覆了他的世界觀,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場已曆千年的戰亂,戰敗那一刻,當時的他倒在血泊中,來不及想什麽,但現在,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忽然明白老和尚那份責任,那份就算犧牲自己,也不願看到眼前所珍愛的世界生生地墮入深淵、永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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