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不知從那場和狐族的戰爭後龍王去哪了,一直未見他,和狐族的糾紛隻能不了了之。妖世裏猜測紛紛,不僅龍王,連龍族其餘的成員,也很少再見,似乎一起躲在深海裏不再發聲。


    龍狐大戰幾日後,妖世逐漸歸於平靜,往日的各種嬉鬧、吆喝出現在妖世街頭,熱鬧非凡,似乎都在為這剛恢複的平安而慶祝著、喜悅著。


    “你還沒走?”一處靜謐的庭院裏,可多多有些走上前,瞧見原先那人類男孩正蹲在角落,緊裹著單薄的外套。寒冷的夜風不斷帶著寒意灌進她地頸項,讓她起了一臉的粟粒,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男孩一聲不吭,一動不動,他竟在微涼的夜風下睡著了。


    她注意到,男孩削瘦而突出的脊梁骨在單薄的外套底下隆起出一道長長的痕跡,不由地伸出手觸摸它,手指冰涼的在那摩挲而過時,有著一絲絲不可言說的微顫。


    “是你?”男孩突然醒了,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可多多眼裏不經意地閃過一抹閃過驚慌:“你怎麽在這裏睡著了?”


    “我不知道該去哪,我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可多多微微一怔,神色間微有些錯愕。


    男孩卻突然一笑:“緣分自天注定,你說,我們剛見過一次,在這裏又見麵了,是不是很有緣呢?”


    可多多整個人一怔,她怔在那裏,眼睛定定地看著男孩,記憶中那張模糊的臉突然閃過,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情緒:


    “緣分自天注定,白天見過一次,現在晚上又遇到了,這算不算緣分呢?”


    “我叫蹉源。”


    “我叫傲雲。”


    “我是一個人類,爸爸已故,媽媽早亡,現在我是一個修道者。”


    “我是一隻妖,父親是萬妖之王,母親是萬妖之後,現在是妖族太子。”


    男孩繼續敘敘說道,此時卻感到前麵的女孩身體微僵,他微皺眉頭迷惑地抬望。隻見她愕然地看著他,沒有迴答,足足凝固了片刻。


    “你像極了他。”可多多輕聲道。


    聽到這話,眼前的男孩衝她扯出一抹微笑,眼中流露悲傷,卻又摻雜著欣慰:“那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


    “不記得。”


    是啊,已經不記得了,有時候突然閃過的模糊的身影,都會讓她覺得隻是幻覺,及其可笑,但是他卻像真實存在著,存在在她的心底。


    這個困擾她許久的“幻覺”,在那場禮成大典上似乎得到了證實——遇見的那個人,覺得似曾相識,看著他心裏很難過很難過,好像已經和那個人認識了很久很久,但是怎麽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他是誰。


    於是她拚命想知道答案,想去找他,可是還沒在人間找到他,她卻害怕了,還是退縮了。


    那一晚,可多多還是收留了那個叫蹉源的男孩,她知道她其實不該出手,不該靠近人類,但心裏卻忍不住掙紮:沒事,就收留幾天就趕他走,不會有事的。


    “多多。”


    “在。”


    “多多。”


    “在。”


    ……


    這短短的幾天,這樣的對話屢見不鮮,蹉源有時就像複讀機,老是喜歡重複喊幾遍她的名字。


    “你想長出翅膀嗎?”蹉源趴在桌子上問道。


    可多多愣了一下,“曾經很喜歡它。”之後稍微停頓了一下,“現在也很喜歡。”


    “為什麽?”


    “若不能在空中展開羽翼,就永遠不知在風雨中穿行的快感,它是翼族的驕傲。”


    蹉源撐起下巴,看著她:“那真美好!”


    ……


    在可多多那間院子裏,偷偷藏著一個人類,這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翼族是不允許與人類過多接觸的,這讓她很是不安。但是應該沒有被發現吧,至今還沒有聽到什麽風吹草動這也算是很幸運的。


    “啊!”一隻的手輕輕伸了過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定眼一看,隻見於墨有些慵懶地坐在桌旁,夜已深了,卻不見他沒有什麽睡意,看著可多多的眼神很是無奈與疲憊。


    “我和族長說,你不舒服,正在休息,不許他們打擾。”


    可多多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肆意的笑聲在頭頂響起,在他麵前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謝謝你,於墨。好隊友啊,每次我做錯事,好在都有你幫忙。”


    “你不該瞞著我。”於墨不經意地掃過一絲失落,一轉眼間便不見蹤影,“我們是不能和人類接觸太多的,你應該明白。”


    “我知道。”可多多撇了撇嘴,“我也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


    “你啊。”於墨無奈地撫眉笑著,繼而抬手隔空點了點她。那個動作既有點無可奈何,還有點訓斥的意思。


    可多多蹲著身子,湊到他麵前嬉笑,如兒時那般,眉眼間滿滿的如親人般才有的信賴和依戀。


    她是孤女,父母在翼族的一場內亂中死去。那時她還很小,連什麽是死亡都不知道。她隻記得父母靜靜地躺在百花裏,那時百花綻放,五顏六色亂了她的眼。


    百花間不知誰奏起送別的離歌曲聲悠長,聲聲不斷,纏繞上雲端,但待樂曲奏到第二疊時,樂聲一變,曲調激昂,鼓聲陣陣,很是震撼。


    “於墨哥哥,那是什麽?我爸媽為什麽在那裏睡覺?”


    “好聽嗎?”於墨比她高一個頭。


    “好聽。”小小的她笑得一臉燦爛。


    “於墨,帶她離開吧。”於墨身邊更加高大的男孩催到,他是於曳,是於墨唯一的哥哥。


    “讓她送完最後一程吧。”於墨看著女孩,眼裏心疼萬千。“多多,你介意有一個哥哥嗎?”


    “哦?”小女孩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個最高大的男孩蹲下來:“於墨是我弟弟,你若是他妹妹,那你也是我妹妹,我不介意多個妹妹。”


    “哥哥?”


    “誒。”


    “誒。”


    從此,她多了兩個哥哥,兩個很照顧她的哥哥。隻要她一被欺負,那兩個哥哥,就會立馬幫她欺負迴來。縱使因為年紀小,他們也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但他們從未怕過。


    “你就是掃把星轉世,父母全都死了。”


    “就是。”


    “離她遠點,不然會沾染上黴運的。”


    ……


    “不是,多多不是。”她倔強地喊道,生氣的她抄起地上的小石子就朝他們扔去。


    “啊!”被砸到的孩子吃痛地怒視著她,“打她。”


    一時間,她被那群孩子踹到,她倒在地上,任由他們拳打腳踢,卻毫無反手之力,強烈的劇痛瞬間傳來。


    “爹,娘,好痛啊。”她哭喊著,卻那麽孤立無援,便想脫身,趄身而爬,顧不得疼痛,手扒在地上,紅得令人心顫。


    遠處,他稚嫩的嗓音被扯得嘶啞:“你們找死!”


    “哥哥?”


    於墨朝她奔來,奮力推開那群魔鬼似的小孩,但寡不敵眾的他也漸漸處於下風,重重地被踢倒在地。


    就那一刻,她記得很清楚,於墨順勢撲在她身上,幫她擋住所有的踢打。


    他被打得嘴角溢出鮮血,卻已經紋絲不動,咧嘴朝她一笑:“不怕,哥哥在。”


    許久後,那些長輩們才把那群孩子叫走了。而趴在她身後的於墨早已疼暈過去,他的臉慘白的可怕。


    遲遲趕來的於曳,隻見他雙肩肌肉緊繃,眼底布滿了血絲,神情中卻隱隱透出一絲瘋狂。


    ……


    那場鬧劇終於停止,之後時常有孩子再來欺負她,也都被於墨和於曳他們趕跑,為此他們也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


    他們兩一直陪伴她長得,嗬護她長大,也算是這冷漠的翼族裏,對她僅存的一點溫暖。


    但長大之後經常聽於墨說,於曳成家了,現在就住在“黑風林”,許久不迴來看她了。


    ……


    “於墨,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偷偷藏了一個人類的?”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什麽事瞞得過我?”


    於墨無可奈何地笑著,他看著她的眼睛永遠溫柔似水。


    “哦。”可多多撇撇嘴。


    “還有,你以後不準再騙我,懂嗎?”他聲音輕而溫柔,帶著人生風霜裏積澱而出的凝定不驚的醇和沉,隻是今日這一語卻帶了一點失望和難過。


    人類,那個人類,嗬,果然還是躲不開他,一千多年了,糾纏了一千多年了。想到此於墨心揪了下,有些悵然若失,仿佛心頭空了一塊。卻也不悲不喜,似是認命。


    “知道了,於墨,我發誓,我不會再騙你了。”可多多看似十分認真道。


    “唉。”於墨輕歎一聲,“那個蹉源不合適你。”


    “……”可多多一愣,她咬住下唇,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裏,“對不起,於墨,我真是個混蛋。”


    這一次,於墨沒有說話,他的眼睛變得無比通紅,他凝視著她驚慌失措的神情:“人妖不能相戀!”


    “對不起……”她搖著頭,“你放心,於墨,我會讓他走的。他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我們本就不該接觸。”


    是的,不該接觸,不能接觸。就算時光已逝千年,渡過無數次往生池,他模糊的麵孔依舊深刻腦海,但,他是人,是她這一世不該遇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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